反思“笔秆子”
从我学会写点诗文的时候
就有人这样叫我:嘿,笔杆子
第一次听见这称呼
心里别提有多自豪
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
我在文学的道路上,刚刚起跑
参军之后,首长也这么叫
前面还加上了“我们的”
当过红军的政委在一次表彰会上
奖给我一支灿烂的金笔
称其威力绝不逊色于枪炮
这话很快在“文革”中应验了
一群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把笔杆子当成了凶器
朝四面八方挥舞着滥杀无辜
洁白而庄严的墙壁上
翻滚着污染灵魂的黑色波涛
一场噩梦过后,我才大彻大悟——
笔杆子原来是锋利的双刃剑
在正义的手里能披荆斩棘
开拓铺满阳光和鲜花的大道
在邪恶的手里能兴风作浪
布设吞噬生命和帆樯的暗礁
那时候镇守祖国北疆的我
庆幸没有加入挥剑的阵容
但金笔里的墨水长久干涸
等到笔尖恢复了倾吐功能
曾经的激情却难以再澎湃
双刃剑的两头都长了锈斑……
《城市落日》
——题友人的摄影新作
真想为你精湛的技艺大声喝彩
就像京剧票友面对舞台上的名角
面对你精心捕捉的这组画面
我衰老的心又恢复年轻时代的跳荡
一张嘴,却不知为何又压低嗓门
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刹那
一种尖利的敏感刺痛我的神经
此刻的都市是渐渐熄火的加热炉
那璀璨亮丽的圆球从烈焰中退出
如刚出炉的钢锭一个横切面
承受天空和大地之锤的反复锻压
但最后定型的仍是一个完美的圆
一个无可挑剔的丰满充盈的圆
由金黄而橘黄,从大红到紫红……
我爱不释手地揣摩你的杰作
品味阿波罗从高处坠落的过程
白昼谁也不敢抬头仰视的神
此刻竟温和得如同我远去的祖父
一丝一缕地展示他可爱的另一面
与光明作别时的从容,难得的幽默
在建筑群中时隐时现,像在捉迷藏
虽然《城市落日》的命题有些压抑
但把悲壮演绎成壮观的过程
正是这件作品所具有的潜在价值
一个信步走在夕阳中的老者
听见的不再是单调而沉闷的尾声
而是一支正在钢琴上谱写的高昂序曲
跃升和坠落,是太阳之歌的两大乐章
北京的霾
国庆重游北京的兴致
被密布天空的阴霾扫荡大半
所有的计划都打了折扣
但旅游景点的价格没有优惠
首都北京因此而显得有些小气
照样是人山人海
霾 拴不住赶潮般的摩肩接踵
泛舟于颐和园的昆明湖
镜头怎么也捕捉不住一幅好风景
连脸上的笑容都是灰蒙蒙的
登长城汗水洗之不去的霾
爬西山脚板驱之不散的霾
游故宫威严奈何不了的霾
游客和市民都指着老天抱怨
丽日蓝天的京华风采哪儿去了?
阴霾的北京,阴霾的首都
倒退几十年有谁敢这么咋呼?
偏偏那时候的霾却上不了天
都飘落到众人的心窝里了
谁也忘不了那难熬的窒息感
如今窒息感倒是有了排放空间
人轻松了,空气却沉重了
从高处俯瞰,密集的机动车辆
蝗虫一般在城市疯狂地繁殖
它们不啃庄稼,只吞噬新鲜空气
北京的霾,已成了一个揪心的难题
不能让首都掉进公害的陷阱里
当我坐出租车路过中南海时
想象着一个治霾的会议正在这里召开
实现中国梦,就从扫除北京的霾起步
败诉的老人
他是一个平凡的老人
一位善良的、有才气的长者
看得出年轻时长得很英俊
肯定赢得过许多芳心
他是一个伟大的老人
一位勇猛的、视真理为生命的战士
那双曾经紧握过枪杆子的手
能把坚硬的邪恶捏成齑粉
但他在一场诉讼中败诉了
走出法庭时气宇轩昂健步如飞
这是一个南国冬日的黄昏
电视屏幕上有红色的降温预警
他败诉了,却有无数目光向他致敬
他拯救了一棵摇摇欲坠的大树
从树心里挖出了成堆的蛀虫
却意外地掉进偷猎者设置的陷阱
他在一场预谋的暗算中伤痕累累
偷猎者被判决不承担任何责任
谁让你去闯危机四伏的禁区呢
法庭驳回了他索取赔偿的诉求
一位律师说:他的败诉是注定的
据说偷猎者的背景深不可测
对司法公正这个庄重词汇的诠释
就取决于审判员敲响法锤的那一瞬间
中秋
终年忙乱
难得有闲情赏月把盏
无论阴晴圆缺
似乎都与我无关
惟有中秋之夜
我才会在月下蹒跚
饮几盅故乡酒
举头也叹,低头也叹
多情最是诗人
越老越善感
止不住的男儿泪
蒸发成云雾,乘风飘远……
火烧云
炽热的火焰
点燃了一大片阴暗的天空
海水沸腾的声音
如急骤的鼓点
震撼了我的耳膜
海水涌入心胸
我周身的血液顿时澎湃
在这无比庄严的时刻
我怎能不壮怀激烈
万千旌旗狂舞
我这退伍老兵的耳朵
又听见战马的嘶鸣
拼杀的呐喊
黑云正向四面八方败退
一段漫长的夜航
行将结束
一声高亢的汽笛
呼唤光明的回归
美哉,火烧云
壮哉,火烧云
“花甲”
有一种海贝
被称为“花甲”
味道鲜美
却并不昂贵
我退休那年
也被唤作“花甲”
这是步入老年的门槛
从此便告别了年轻
在酒楼做生日
点的就是“花甲”这道菜
惬意地嚼着,品着
六十年的人生,什么滋味都有
理想
这个被岁月遗弃的话题
珍藏在我心灵深处
那谁也看不见的聚宝箱
它使我的脉搏
始终保持着青春期的跳荡
这话题在被严重污染的空间
已化作云烟袅袅
但仍在顽强地飞翔
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努力寻觅回归大地的方向
有许多失去它的人
脆弱的意志常常受伤
用再多的钱也难以买回
只有虔诚地重新塑造
哪怕是一次刻意的模仿
怀念一个伟人
在许多平民百姓的家园
在计程车的挡风玻璃上
在绿荫覆盖的学府
我常常能见到
他那永恒的自信和笑容
一部接一部的影视剧
演绎着他辉煌的生平
他走过的八十三年岁月
有多半穿行于战争烽火
在中国革命史的最高处和最深处
都留下了他艰辛的脚印
从万岁不离口的崇拜
到闲谈中称呼他为“老毛”
而且不用再压低嗓门
就像议论家庭成员一样自然
我觉得这是时代的进步
不是有人又叫开了“习大大”?
从一介书生到国家元首
从戎马倥偬到叱咤风云
他的伟大和不朽就在于——
对一切颂歌和诅咒,都付之一笑
台风登陆后的都市速写
一群看不见形体的猛兽
渐渐远去
被黑暗绑架的光明
重现于紧闭的窗外
遍地落叶和残花
在泥泞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人行道上新栽的绿化树
倒伏了大半
另一半顽强地站立着
多亏了密集的钢筋水泥建筑群
用胸膛抵挡了灾害的蔓延
保护了千家万户的温馨
电视屏幕的警示信号消失了
开始报道台风造成的损失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主持人的声音舒缓而平静
九曲桥茶楼
茶楼是个好地方
特别是上海老城隍庙
九曲桥上的茶楼
我乐于整日整夜泡在里面
不是说它的香茗如何珍贵
城隍老爷不会种植茶叶
但是再普通的品种
在那里也能泡出特别的滋味
那里没有敏感话题
嬉笑怒骂全都溶解在茶水里
无须提防隔墙有耳
古老的轩窗终年敞开
走过九曲桥的人生
才是真正的人生
品尝过这里的茶
再走出去的路,会变得笔直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