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母

你是一个独生女儿
是唯一的赡养人
你远嫁，白手成家
母病卧床榻，夫术后待养，儿年幼无知…
你接过父亲的责任
伺候母亲，喂饭喂水，翻身擦拭
买奶粉榨果汁打土豆泥
买尿不湿隔尿垫气垫床
她夜夜嚎哭，你夜夜难眠
但，家里没有异味儿
床铺没有污渍
母亲的肌肤只有一两处褥疮
直到装敛母亲
你是独生女
故园回不去
在你成家的村落
葬了母亲
青山绿水万木成荫
你为母亲选了一个好去处
虽然你知道
她在世时混沌一世
死去了也不会清醒
下葬时候，微微细雨
乡亲们说，这是老天爷感动了
而你觉得，这是你苦涩的眼泪
从此以后，天上人间，再不相见

忆母

回忆起来，也找不出什么感动的地方
她给了你身躯，生命
再无其它
她混沌，暴力，无耻
曾经是你心中的刺
鲜血淋漓，你只想逃离
当你成年，当你也成为一个母亲
你决定和过去和解
你正视了过去
也接受她渐渐老去的事实
你尝试着给她一个祥和的晚年
虽然，晚年的她依然暴力
你阳光，她变成了阳光下的影子
你终于有了铠甲
敢于接近她的时候
她病了，她死了
你的回忆一下子结束了
连痛都无法说出口
连熟悉都没有过就再次陌生了

哭母

哭，你的眼泪掉下来，砸疼了自己
涨疼了喉咙
年少时，你的眼泪就干了
拥有一个精神病的母亲
你在一种耻笑和小心翼翼的环境长大
母亲的胡言乱语，恶毒咒骂
让你心灰意冷
她晚年，打不动了，吼不动了
你出于责任接她来赡养
她瘦成皮包骨，一天里她把床榻弄脏数次
她连日高烧，连挥手都没有了力度
你开始哭
你开始感到疼，感到爱
感到时光短暂
哭，也换不回她的生命力了
延长不了
将要熄灭的尘世烛火
拥有母亲，和没有母亲，哪个更痛
你是再也分不清了

最后的最后

冬天到来的时候
你无数次的查阅两地的温度
也无数次的描摹过
从家到娘家的距离
计划一再改变
用借口一次次骗过自己
终于，在雪后再也没有理由可以拖延
踏上回乡的高铁
看两侧的洁白(雪
把你熟悉的归途掩埋了)
日行千里，你送一份最后的最后给故乡
母亲的身份证，户口本，社保卡……死亡证明
一次次翻阅，总觉得落下了什么
直到，窗口里传来问询
“你要办理什么业务？”
你把最后的最后送进窗口
接出来
一个破碎的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