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扇门就在等我，仿佛门里
有一个喊我的人——

打开这扇门，我就进了天王殿
我的前世就在这，等我来
这里的莲花，弥勒，我都在哪儿见过
你看，佛的手指就要摸到了我的头
他用爱我那样，爱我的灰尘

时间对自己是不敢停留的。我必须
向前看，向上看，才得以接近霞光一样的佛身
来不及面对什么，我有突然而至的宽宥
我要用高香和佛说话，用佛才能听到的小声
然后跪下，说我的矮

每一次手心向上都想要抓回什么
而每次打开的，除了红尘
就是埋着红尘的指纹。而这些疑似物件儿中的场景
从《华严经》里，又反复地
落下……

穿过八角琉璃的回廊，与清朝相遇
一千只手上的一千只眼睛在度我
回到菩提里吧：
唵、嘛、呢、叭、咪、吽
此刻的钟声，已忘了霜的来意
我用迈出门槛的脚，应和了它

人说从寺庙里出来是不能回头的
我只闭上眼睛：寺里有的，我的前面都有




清明上河园，或穿越

我就是画卷被徐徐打开时还没站稳的
小人儿
我正赶往北宋……

被裹在春光里，我有了花开的运气
你看不见，原野的绿都在长大
树上的小鸟有巢，它们习惯把幸福放在高处
场院里的石碾还在等它的麦子。用它依旧的本色
和对生活的重
被圈着的鸡鸭，它们都有想飞的翅膀。而前面的
骆驼，骡子，驴，又一次为自己
找对了方向，停了一下
眼前这水，想必就是汴河了——
逆流而上的水手，体内都含有过风暴
每一次靠岸，都把风暴扔回水里，并表示感谢
那个着急下船的人，是从宋朝来的
他叫我妹妹。我兴奋：他用他
那么旧的身体，就能把我复活

时间回不去的，现在都能了
你看前面的城楼，庙宇，酒肆，肉铺，绸缎，医药……
哦，看相的，叫卖的，背篓的，坐轿子的，骑马的……
我仍是画中的小人儿，我是我祖国的小人儿
在画圈被徐徐打开时
跑了出来




在开封包公祠

那个黑着脸的，就是他了
大门连着二门……每踏一阶
我都被高处连着

在包公祠，我有小小的不安，甚至不敢
多看一眼那尊雕像。我后悔跟着一群人来这
我抱怨一千多年的黄河水也没能把他洗出
世俗的脸色
我甚至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堆铜而已
是死的

而再往前走，他便真的起身了——
他一定是认出了什么人：
——把善良分开的部分；把本性藏起来的部分；
把动物凸显出的部分……
此刻，我有善意的相忘，和羞愧的轻
这里的山，瀑布，桥，卧波
都是小的。像一座江山
浓缩在这里
只有水和水里的鱼是那么真
它们离不开的样儿，被看见
也被忽视
阳光也越来越高，包公祠里有了越来越多的人
他们肃穆，敬仰，合十，念念有词
他们都是被阳光赶到这里来的。所有表情
后面的部分。都将接受
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的检阅




龙亭，或时间之约

太多的脚来过，像数不清的灰尘
台阶越高，时间越深
想把尘埃放在这里的人，都和我一样
高处或低处都行。只要一转身，就能和自己相忘
而蹄印还在，一个时间的洞还在
有烟尘和厮杀跑出来，只是赵匡胤的马匹 
已不知了去向

死亡上面的诞生，是时间的相约吗？
72个台阶，像命运的72变，像往事，像王朝
一批人又一批人来到高处，来到离天更近的地方
渐渐的，他们就要成为了天空——
而成为天空的人，一定懂得把目光放下去
放到一些低矮的
水上，盆景上，梅上，菊花瓣儿的霜印上……
这些被种在这里的物种，比任何时代
都冷暖相知

从上往下，就只剩眺望了——
龙亭前的大道笔直，有通往宋朝的迹象
潘家湖和杨家湖，是历史安放在这的两滴眼泪
时间替换的脸上，允许风去荡漾
低处的小房子，小车，还有数不清的绿草
有光照着，显得秩序而新鲜
站在高处的人，突然有把自己投下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