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中年如同一棵草进入深秋
头上清空了再也没有那么多枝叶覆盖
蝴蝶不在身边飞
蚂蚱不再来光临
连蚂蚁也不见踪影
所有的热烈、繁复一夜之间消遁

小时种下的饥寒病根
几十年在我身后吼喊追赶
我不管是深沟还是高坎
舍命奔跑
生怕饥寒尾追而来

今天是泰山的生日
妻子一早去庆生
我身后连影子都没有
中青年时隐隐不安
人过中年
陡然间感觉自己衣衫单薄
如同身在零下十多度的无人区
在这个深冬
压低山头的乌云
悲伤莫名淅淅沥沥

香山寺

神也要食人间烟火
怕孤清寂寞
香山寺宝相庄严端坐遵义城中
每年的农历六月十九
至少要绑架半个城的人
把心事在梵音中点燃

每一声诵经每一下钟声
都击中我的疼痛
魂渡忘川
我忘记了前世
今生我只想砍柴、挑水、种地
顿顿吃母亲热乎乎的呼唤

走进寺门
焚香、跪拜、祈祷
我放不下屠刀
我仍是心怀红尘的香客

包谷饭

石磨压碎包谷粒
也压伤我的童年和胃
至今我的胃绕道辛辣食物而走
碰到硬物虚汗淋漓

记忆的彼岸
粗粝的包谷
磨去母亲的容颜
裤腿高绾，赤膊挥臂
忘记自己是个姣好的女子

再见到包谷饭
是在遵义的“人民公社”
和一些高贵的餐厅里
搭斗，斗笠，玉米
服务员身着红军装
餐桌上的土碗
盛满艰难岁月的风雨

回望

这么多年了
我还是喜欢站在记忆的山坡
回望母亲汗湿衣裳
回望我的童年，家乡的田土
树木，牛羊，鸡鸭
热热闹闹的走亲窜友

时光卷起我的脚印
掖起我的童年，青年
我独自在山坡白发苍颜

闲话

说人老了喜欢怀旧
我从70后80后90后教到现在的00后
近几年来在冬天
课余喜欢和学生聊
我青黄不接的童年
缺养料的少年
饥饿的野果，不幸被我捕获
生吞活剥的鱼虾
衣衫破旧，尘垢满面
寄居蟹一样只看见柴禾移动
手脚溃烂
夜晚仍在如豆的油灯下
抱着公式定理取暖的农家孩子
自然说到现在棉衣皮袄
寒冷只能在身外抖威风
的好生活

孩子们清澈的眼睛里
隐隐浮动悲怜的云翳
幸福的花儿开满孩子的笑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