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郊区  苍石桥路59号
石狮子盘踞大门两侧  门上方镶嵌着鎏金的“外来人口居住中心”
——六栋三层的筒子楼  每层住72家房客
小区平时熙熙攘攘  随迁的孩子如同
刨出泥土的土豆  整天跟炸窝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嬉戏 
今天突然寂静了下来
我和老婆，十三岁的儿子 （哦，
应该是十四岁了） 
一家三口坐在了年夜饭的桌旁  我们家的窗户闪烁着
二号楼唯一的灯光

妻子在圆桌上  摆下五副碗筷
“妈妈，你多摆了两副碗筷吧？”儿子好奇地问
妻子一边盛饺子  一边回答：
“这碗是给你老家的奶奶的，另一碗
给你在天堂的爷爷，今天我们一块过年！”
儿子挠挠头皮  一脸疑惑

我打开电脑  连通了侄子的聊天视频
那边也在吃年夜饭  我让儿子给
七十九岁的奶奶拜年
“奶奶，给你拜年喽！可惜隔着一千多里路，拿不到红包……”
视频中的老娘  指着桌边的三个空座位
“给你们留着呢，留着呢……红包也有……”
语调颤抖沙哑  我和妻子不约而同扭转了头  
双手紧握  泪光相拥


◎除夕

必须在新年的钟声敲响前  停下
疲惫的双桨  母亲的召唤激荡成
巨大的漩涡
我只能站在她的边缘  擦洗忧伤

必须在新年的钟声敲响前  勒住
马匹的缰绳  含泪凝望不远处
温暖的毡帐
我只能站在她的边缘  怀念灯光

必须在新年的钟声敲响前  饮下
醇烈的白酒  迷醉都市霓虹花朵下
漂泊的心脏

必须在新年的钟声敲响前  写下
愧疚的诗行  三年不归屡战屡败依然怀揣
卑微的梦想

今夜无眠
雪野上  我拖着趔趄的脚印
流下多少滴泪  就咽下了多少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