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小像 赵国经（当代） 绘

（文/中国诗歌网 杨思思）因为那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李清照的名字至今被人们传颂。她的旷世才气与不幸命运，构成了鲜明对比，也仿佛用其一生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古谚，写下了印证的注脚。

四十六岁之前，李清照的人生大抵还是幸福的。

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李清照出生于一个官宦人家。父亲李格非进士出身，在朝为官，地位并不算低，是学者兼文学家，亦是苏东坡的学生。母亲系名门闺秀，善文学。这样的出身，在李清照幼年时便给了她开阔的视野和高贵的气质。与此同时，文学艺术的熏陶，又让她深切细微地感知生活、体验美感。李清照几乎从一懂事起，就开始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训练，一边创作，一边研究评论他人作品。

十八岁上，她遇到了夫婿赵明诚，彼时，他是一位翩翩少年，又是李清照的文学知己，与她情投意合。更难得的是除诗词琴棋外，这对伉俪还有更为相投的爱好——金石研究。在不能自由恋爱，全靠父母之意、媒妁之言的年代，这样的爱情，给了他们比旁人更多的幸福。至今，我们仍能在李清照当年的词中，找寻到这样的甜蜜：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然而，或许是上天欲予李清照更阔大的艺术才华。早期的爱情，不过是安慰她苦难的一个前奏，而后，她的命运如同秋叶般不由分说被卷进了大宋衰败的凄风苦雨中。

宋王朝经过一百六十七年“清明上河图”式的和平繁荣后，遇到了天降煞星。这是一支北方崛起的游牧民族，金人一锤砸烂了都城汴京的琼楼玉苑，掠走了徽、钦二帝，赵宋王朝于公元1127年匆匆南逃，开始了中国历史上国家民族极屈辱的一页。李清照在山东青州的爱巢也树倒窝散，一家人开始漂泊无定的生活。南渡第二年，赵明诚被任为京城建康的知府，不想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国耻又蒙家羞的事。一天深夜，城里发生叛乱，身为地方长官的赵明诚不是身先士卒指挥戡乱，而是偷偷用绳子逃走。

势定之后，他被朝廷撤职。李清照虽为柔弱女子，在这件事上却为丈夫蒙羞。赵被撤职后，夫妇二人继续沿长江而上向江西方向流亡，一路难免有点别扭，略失往昔的鱼水之和。当行至乌江镇时，李清照得知这就是当年项羽兵败自刎之处，不觉心潮起伏，面对浩浩江面，吟下了这首千古绝唱：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丈夫在其身后听到这一字一句的低吟之声，面露愧色，泛起深深自责。第二年赵明诚被召回京复职，本以为又将回到那种夫唱妇随的甜蜜意境中时，不想赵明诚突发急病身亡，撇下了时年46岁的李清照。半生无子嗣，失家之后的李清照开始了她后半生一场始料未及的磨难。

赵明诚死后，李清照行无定所，身心憔悴。不久经人撮合，嫁给了一个叫张汝舟的文人。对于李清照为何改嫁，史说不一，但无论何种原因，动荡年代下暗无天日的艰辛，都应该成为我们理解她的理由。

文人张汝舟，起初乃一翩翩君子，待人谦和、彬彬有礼，结婚伊始，与李清照也是情投意合，然而命运仿佛诅咒了李清照一般，不久之后，张汝舟很快露出原形——他结婚的唯一目的，就是想霸占李清照倾尽半生心血存留的古董，这些李清照视之如命的文物。待发现无论巧取豪夺都不能时，张汝舟撕下了君子的面纱，甚至对李清照拳脚相加，大打出手。

自幼心存高洁的李清照视人格比生命更尊贵，她愤起欲离婚，在那个时代却又谈何容易。无奈之中，李清照走上一条绝路，她决定以鱼死网破的姿态，告发张汝舟欺君之罪。

原来，张汝舟在李清照娶到手后十分得意，就将自己科考舞弊之事拿来夸耀。李清照知道，只有将张汝舟告倒治罪，自己才能脱离苦厄。然而，按照宋朝法律，妻子告丈夫，无论输赢，都要坐牢两年。李清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肯受皮肉之苦，不受精神之役。在给友人的信中，她如此写道：“猥以桑榆之晚景，配兹驵侩之下材。”意思是，宁可坐牢下狱也不肯与“驵侩”之人为伴。

最终，起起伏伏，这场官司李清照告赢了，伪君子张汝舟被发配到柳州，但李清照也随之入狱。想象一下吧，年近五旬的李清照为了精神之自由，在大堂上扬首挺胸，将纤细柔弱的双手伸进枷锁中的一瞬，坚毅安详之态或不亚于项羽引颈向剑时那勇敢的一刎。不幸中的万幸是，因才女李清照名声颇大，此事当时震动极甚，又加之朝中友人帮忙，最终，李清照只坐了九天牢便被释放出狱。可这却在她苦难斑斑的心灵深处又留下了一道重重的伤痕。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