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规划了一百年的水
讨论了几十年的水
来了 来了
水不能把我们的城市托举
水把我们的人托举
那些老黄桷树被拔断了根须
我听到了它们痛苦的喘息
我们一起告别昔日的土地
向着高处迁徙
二
早晨,雀鸟叫醒的床
我像睡在飞毯上
还在不停地漂移
我是生活在故乡的陌生人
外面的城市
陌生而又熟悉
这里所有的街巷
找不回曾经的记忆
三
影子漂在湖上
如一张纸片
他长不出根须
深入不到湖中的土地
落水的童年
母亲用竹篮
要把那沉水的影子捞起
她沿着河岸
一声声喊着我的名字回家
活着的人
不能和影子分离
如今,我却想让我的影子
沉入水底
四
春风中飞起的风筝
又回到爱它的人儿手里
湖岸上漂飞着
如雪的柳絮
离别了那水中的故园
如今的我 何枝可依
五
城市漂在故乡
我漂在这城市里
那些老黄桷树
已长得枝叶茂密
而我记忆的根须
正在伸入今天的土地
水下,那扇门的
苔藓已把所有的门窗查封
一条小鱼游进了锁孔
我已听不到锁心的转动
那门后的故事
没有被窒息
它的钥匙,在岸上
在我的腰间上晃动
流浪的人
那儿去找一扇属于自己的门
属于自己的一把钥匙
没有它也许会一身轻松
而我是有着钥匙的流浪者
家园已成为游鱼的行宫
家的符号浓缩成一把钥匙
它放在别人的手里
可能很轻很轻
它放在我的手里
却很重很重。
水下的门牌
这是我们的二维码
对它扫一扫
扫来了我们的往事和信息
门牌号的左右
就是我的邻居
它的号码往前往后延伸
把我们串成
一个部落和群体
门牌如今在水下被铁锈啃咬
但我们却以它的名义
在网络在微信
在另一个地方相会相聚
只要我们不把
这块门牌号忘记
我们曾经的部落
就不会解体
记住那块水下的门牌号
它的二维码里
记录着我们的欢乐
悲伤和哭泣
边缘人
绕走在湖的边缘
就是绕走在家园的边缘
湖水如古城墙给家园
划出了新的界线
湖水的玻璃罩子里
罩着我的家园
空寂的家园 透明的家园
鱼群的鳞光
如萤火点点
抚摸冰凉的湖水
我感受不到故园的体温
抚摸冰凉的湖水
如同抚摸一片寒冷的冬天
这层湖水让我和我们的历史
隔开了千年
这层湖水让我站在
家园的边缘
一个字,是一块砖
一首诗 是一间房
我将用它们
把我的家园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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