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草绳的祖父》
大草垛作为背景
年迈的祖父坐在板凳顶头
金黄的稻草乖巧听话
像一条长蛇,从他的身后
蜿蜒着爬出
正午阳光像苍耳一样
粘在祖父粗糙的双手
草尖翻飞,小花猫追逐着童年
光影轻柔而明亮
我也应该窝在草垛边
寻找一只躲过冬天的草蜢
祖父搓啊搓,把太阳搓红
把一个个简单的日子搓成草绳
串起烟叶和棕鞘
串起那时生活的况味
《几个人一起回忆》
好像时光有形有状
有沉甸甸的质感有炙手的热度
几个人围坐,转身从身边掏出一大把
共同赏玩
互相调侃当年的可笑事······
突然语气缓慢,句句之间一任白驹奔跑
显而易见,各人的喉咙干涩
说着说着就咽下口水
是啊,确切地说----
时光更像一块烤焦的红薯
它的黑皮弄脏人的手
它的美味烫痛人的心
但不论怎样比喻,都没有回头路
我们经过的越多,我们握住的越少
这几个人,坐在一起
已经把二十多年的黄金丢得
所剩无几
《时光的故乡》
我想回到故乡
时光也想回故乡
我可以坐上火车
时光只能搭乘我的记忆
在村口,我认不出那些后生家
新树林也认不得我
时光遇上它牵肠挂肚的
老时光
它们抱头痛哭了一场
我要找几个当年的伙伴
一起再躲躲迷藏
我要看看这一回能不能寻到
藏身水底的阿娇
看看时光那时是如何丢开我
独自出逃
《外婆》
月光照着竹林和高大的草垛
小伙伴们躲在时光的暗处
包括表弟,我因找不到他们
而略显孤单。我望着月亮出神
隐藏者已不能忍耐
或尖叫着钻进月光,或埋怨我不守规则
我不再理会,自个儿唱起“月亮外婆”的童谣
似乎那一刻,突然意识到
月亮与外婆、与我的血缘关系
我记得那是冬天,月光寒冷
失明多年的外婆在石头门槛上坐
侧耳聆听月光
我眼窝潮湿,开始害怕死亡
这是真的,时隔多年
我还常常看见明月
常常看见月光中外婆伸出手
摸索着走路
她手背上一颗巨大的黑痣
闪着黑光,就像一只神秘的眼睛
《木桶》
木桶在山路上飞奔
像许多人抒情的那样
装过日月
但当时我只感到肩头疼痛
重量使我管不住自己
曾经抱住井水的木桶
现在却被时光玩弄得漏洞百出
老箍桶匠的手艺随他的手指一起腐烂
谁还能把木桶推下水井
打捞日月?
《石磙》
那一截蜕变的石头
嵌有老石匠的眼神、老黄牛的鼻息
它先碾制谷场,然后碾压稻谷
多年以后,又从我的心上碾过
膂力过人的年轻后生相互较劲
像抱一个婴孩
抱着石磙绕谷场数匝
他们矫健的身影绕进时光的洞穴
我没看见过谁,能把石磙抱到眼下
是的,那些石头
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
它们曾经压倒的一小片枯草
不知生生灭灭了多少个轮回?
《中秋:老街记忆》
青石板上
月光驮着斑驳的记忆
一条条小巷
通向童年的天堂
足音和大惊大咋的叫喊
震飞瓦檐下的蝙蝠
几粒萤火虫误入老街
转眼就成为谁玻璃瓶中
一闪一闪的小星
枪战是明亮的夜晚
不可或缺的主题
一截竹枝在瞬间
能神奇地变成冲锋枪
站在身后的老墙
被我们嘴中发出的火力
打得满脸沧桑
《小屋场》
我在这个小屋场住了几十年
我与不讲情面的时光较量了几十年
每年都有无数的风从四方吹来
风是时光的帮手,是我的敌人
从山外搬来许多新东西的同时
我搬来白发、病痛和忧伤
小屋场,它依山面水的坐姿不变
闹热红白喜事的风俗不变
变化,积蓄在我心
可酿一个雨季,或一地月光
那些把几两薄命输给时光的人
名字还留在户口簿上,舍不得离开
年关将近,小屋场又要分配山柴和塘鱼
我念到失散者,责备伴着心疼
越来越宽敞的小屋场沉默
想紧紧守住窖藏的金子
《过去》
过去总是令人留恋
一匹黑鬃马离我远去
它带走我的梦呓或失眠
带走从瓦缝里泻下的月光
它已经越来越远,不知去向
却照顾到眼下黄昏时的迷茫
就像一根
隔着千山万水的鞭子
轻轻抽打我的眼神
我多么痛惜这不可挽留的飞逝
当我醒悟,当我对时光心怀敬畏
我即便骑上刚刚逃离的“过去”
去追赶,那杳无踪迹的“过去”
一切,怎能不是枉然?!
《时光的故乡》
有时一低头,就回到了那儿
回到祖父的手掌心
但我回不到祖母的膝下
我的故乡,因没有她
而缺失一方慈祥的天空
闭上眼睛,又看到耍小脾气的小人儿
躲在屋后种植孤独
小小的孤独长不成密林
但后来月光照进来
但后来雪花飘进来
还有许多东西堆进来
把故乡累积成时光的影子
啊时光,你若能甩掉影子
我就得抛开日月星辰
把容颜交给打碎花瓣的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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