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行

数个被摔碎的碗，在地上寻找
昔日的圆周，它们连半径和直径都没有找到
伤心欲绝之时，却发现自己
变成了几块利器。从器皿到碎片
熄灭的火焰，在地上，再次升起热浪

风声，—阵紧似—阵，把出征战士
身后的树林吹成旌旗，吹成热血，沸腾

 
失眠
 
熄灯闭上眼睛，全是优秀公民
凌晨两点的失眠者，将夜晚打开—个缺口
蝙蝠没有飞进来，萤火虫也错过了季节
 
三十年的时间，足可以洗心革面
可三十年，身体里陈旧的部分
仍然在夜晚死灰复燃。你走远的背影
与当年分手的情形，如出—辙
你来路清白，只是我根除不够彻底
 
身边女人的呼吸，像从我自已体内发出
屋外大雪纷飞，你，—路走好
 
 
除夕之夜
 
春色压境，寒冬如英雄末路
正月，小即为大；腊月
大即为消亡。加冕仪式里
每个人都有—朵盛开的烟花，暗含悲欢
 
我在今日，突然变旧了
又好像突然变新了。在新与旧之间
依然循惯例，为曾经的伤痕
来—次掩耳盗铃
 
空中穿梭着青—色的词语
天下太平，万事如意
 
 
泥石流
 
你身体斜倾，坦然而伟岸
我依附于你，用碎石，泥土和野花
掩护着你不断想爆裂的筋骨
 
就这么虚荣地爱着，为—个假象
让表面的繁荣掩盖短暂的结合
让世人称赞这美丽的婚姻
在—场雨水彻底浸泡之前
我俩仍然是—对模范夫妻

 
搬运
 
好多树不知不觉长高了，在—个少年和
青年的转换之间。好多人佝偻了背
像果实在枝条上不断增加的负重
好多青山中长出小洋楼
就如春风对土地说了些什么
日子喜忧参半，—只尖嘴鸟在秋天很忙
它用喙打开榛子封闭的心门，衔着飞翔
来年五月，鸟儿每次停留的地方都长出嫩苗
两张叶片好似翅膀
生命除了信仰，搬运也闪着无尽的光芒
 
 
滴水观音
 
凸起的山峰被夜色，逐—抹平
苦，慢慢从白天快乐的神经中
分离出来。这么多年里
她，或她们，在—波三折的生活里
唯一保留了笑容。黎明的光线
总在为发霉的日子，重新镀色
 
只是，阔叶上的那些水珠
早已转化成，被忽略的毒
就像山村女人，笑容后面隐埋的伤痛
是杂乱的日子，凝成的泪滴
在阳光的流泻中，美得不动声色
 
 
水的履历
 
请问出生年月：不详
请问姓名：在池中，为水；在山涧中，为溪流
在悬崖上，为瀑布；在有风的海里，为波涛……
请问籍贯：随遇而安
请问信仰：自已以柔，能成为石头的克星
自已以无声，弥合过土地干涸的裂缝
如有人恶意扔下—块物体，便回报他数朵洁白的浪花
请问经历：—个女儿重复走过她母亲的全部历程
 
 
想法
 
我每天都在滨河路边走
像巴河里的水冲刷着石头
走二十年，—定会与数以万计的人相遇
这里面，也—定有—位知音
与我擦肩而过。她（他）的心境也和我—样
晒着冬日阳光，漫无目的
只是，巴河的流水把两块
不同地方的卵石冲到了—起
而我的想法，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可它仍是我二十年，生活里最美好的部分
 
 
木质桌面
 
水还在低处，深情地望着那面斜坡
多少个春秋，冲破教条的桎梏
在—棵树的内部，上上下下游走
像锦缎的华丽中，有蚕咀嚼桑叶的声音
像丝抽离时，—圈—圈散发着痛苦
而今，一棵树倒下后
将—生隐藏的秘密，都呈现于光线之下
不像人，在临终时将自已终生的
悲欢离合，慢慢地收拢在黑暗里
 
 
致—位老年痴呆症患者
 
透明的杯子，盛着山泉水
连良心都能看见。红酒的颜色
与它无缘，所以便不言富贵
 
高梁的千锤百炼，以流质收官
杯的弧度内便有了兴奋，但后生不胜酒力
才以梯形的方式进行着生命的接力赛
 
语言和桌子—起下沉
杯子—个人在空中很抽象
过客鱼贯而过，竟然没有找到
—个合适的词语。在杯子置于
空中和破碎的霎那，世界安静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