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的人》
在心里修行,修一个尘世的世
和境界的界。习惯在低处走弯路
攀登极致,把俗世踩到脚下
而足迹,宛若诗行间一群生动的词
隐于香火暗淡的寺庙,默诵心经
反复搬运内心的石头,和魔鬼
经年的内伤和荒芜,此刻
正被温暖的字词慢慢疗养。山高
水长。天阔,云淡。写诗的人
就像报更鸟,正叩响人类的窗口
《背着棺材的人》
背着棺材的人,究竟要去何方?
晨曦像一双贵妇的手,替野草擦亮
挂在额头的露珠。它因盲目生长
过早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浮华,或虚妄
背着棺材的人,走在地球的背面
让光阴恣肆冲洗
一帧帧黑白照片,统统存入棺材
负担越背越重,压得他
喘不过气来。而天色尚早
背着棺材的人,究竟要去何方?
《抽烟的人》
喝酒的人可称其为饮者。但抽烟的人
却不能叫抽者。抽字里藏有鞭子,好似随时
都要抽打抽烟的人
抽烟的人心里很苦,无以打发时光里
奔涌的冷寂、荒芜和孤独
喜欢把自己囚禁于黄昏,或野外
对着苍茫天宇,或石头
发呆。抽烟的人从内心取出一颗烦恼
点燃,猛吸,吞云吐雾。恨不得
从黑冷如铁的孤独里,抽出几缕人间烟火
《喝酒的人》
喝酒的人其实很糊涂,鬼迷了
心窍。所以借助烈酒里的烈火,点燃
暗藏的邪与恶。半生以来
是邪恶,蒙蔽了视听,堵塞了心智
越活越愚笨。好似河床里
长满水草,试图拦住河水奔流的脚步
好似草丛里,潜伏的冤魂
随手去捉一个替死鬼,以求
超生。而三碗下肚,酒里的火已被点燃
以摧枯拉朽之势,在体内,烧出一条通道
《流浪的人》
流浪的人淡泊似水,用双脚丈量
一个人的江湖。处江湖之远,远不如
居庙堂之高。但流浪的人
一直在路上流浪。故乡被淡出已久
渺若前世。来生即是远方
而远方,将成为流浪者唯一的方向
流浪的人,在前世与来生之间奔波,突围
幕天席地,把天下踏在脚底
越走越远,越走越低,像一滴水
最终回到水的怀抱。看起来像一面镜子
《白发的人》
白发的人不悲白发。悲白发的时候
头发还是黑的。那时,整个人像一道阳光
站在光明里。心里竭力
拒斥着黑。但黑与白,平分了尘世
构成一个人完整的光阴。不是想拒斥
就能拒斥得了的
那时,整个人充满斗志,绝不服输
不眠不休地,从身体里掏出黑
直至整个生命渐渐地透明起来
直至鹤发童颜,白成为世界唯一的颜色
《讨债的人》
讨债的人却不知债主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只好睁大眼睛,满世界搜寻
看谁都像负债外逃的债主,随时准备着
索回欠债。讨债的人心里
只有债权债务那点破事,一辈子纠缠不清
再也装不下别的。食无味,寝无眠
一门心思想着,夺回丢失的财物
讨债的人在体内修建仓库,在黑夜磨刀
用两条目光搓绳。一辈子都在做着
索魂的勾当。最后却被自己搓的绳子捆走
《还债的人》
还债的人,一辈子也还不清
前世的旧账。明知债务累累,却不知
该向谁偿还。内心焦虑,苦闷,自卑
低头走遍了村野大地。而
消耗粮食和棉布,又欠下土地的债
虚度光阴,又欠下老天的债
还债的人怕得要命,躲进影子里践踏自己
麻木的魂灵。每当黄昏逼近
就连同肉身一起,叠进越来越模糊的尘世
像一本烂账,被夜色一笔勾销
《出家的人》
出家的人为家所困,半生都在寻求
出家途径。远游是一种方式,云游四海
却以四海为家。仍然出不了家
素食是一种方式,生命回归自然
情与景融,依旧摆脱不了春荣冬枯
离婚是一种方式,抛妻离子
置自己于枯寂的深渊,偶尔吐槽
昭示生命的征候。削发为僧是一种方式
青灯黄卷,诵经,礼佛,敲木鱼
唯我与众不同:躲在汉字里潜修千年
《回家的人》
回家的人已无家可归。好不容易
逃离尘世的羁绊,风尘仆仆
赶回家。却不知,娇妻已为
鼓点击中,倒毙于
忠贞脚下。父母也为光阴拖累
扎根于皇天后土。而子女
还在未知的前程上,各奔东西
回家的人,被家拒之门外
贫贱夫妻百事哀。回家的人
把半生辛酸泪,都洒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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