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五十年前，我二十岁

看着干瘪的糌粑袋子、缩水的土豆和白菜

我肚子里饥肠辘辘，酥油茶里

品味不出酥油和茶的味道，飘散的肉香

让我更加饥饿

今天，面对新鲜丰富的蔬菜、水果

各种肉食、海鲜，烹制工艺各有所长的

中餐、藏餐、西餐以及白酒、啤酒、青稞酒、饮料

我不知道该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什么也吃不出、喝不出童年的味道

面对我肥胖臃肿的身体，我知道了

脂肪肝、高血压、高血脂等名词

生活太好了，我不能再吃了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因为我怕

亏待了这么好的时代

住

小时候，我记得夏天漏雨

冬天漏风雪的墙以及潮湿的大地

狭窄黑暗的小屋里几乎看不到阳光

我裹紧单薄的被褥，和兄妹们挤在一起

陪伴牛羊度过了一个个冰冷的夜

如今，三层小楼屹立在村子中央

窗明几净，鲜花在阳台上怒放

各式家电一应俱全，我轻轻地按下按钮

世界在电视机、电脑和手机里一一呈现

我悠闲地触摸着西藏的阳光

房子不再是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是

温馨的港湾，我常常不知道

是睡在客厅、阳台还是卧室好

儿子说，阿爸，你想要啥我给你买啥

我说，阿爸只盼着你回咱家别墅多住几天

行

一想起崎岖的小路，我就想起脚底的痛

一想起骑马，我就想起马背上的颠簸

一想起马车，我就想起那吱吱扭扭的声音

一想起自行车，我就想起轮胎被扎的烦恼

在那慢悠悠的时光里，我一天天地长大

汽车、轮船、火车和飞机

速度在不断地加快，我从村里

到县里，又从县里到拉萨

从拉萨到内地，从内地到国外

世界在不断地变小、变近

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平

车越来越多，拖拉机、农用车

三轮车，各种牌子的轿车和越野车

我知道，我即使坐上火箭

已经追不回我那逝去的青春岁月

医

阿爸是民主改革前得痨病死的，那个病今天叫肺结核

我记忆最深的就是他的咳嗽，一声接一声

从健壮如牛到瘦骨嶙峋，只用了半年的时间

最后因为一口痰，腿蹬着就留下了母亲和我

母亲哭着，我拉着阿爸的手

在辽阔的草原上，阿妈80多了依然身体矍铄

她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怕阿爸找不到那个爱跳锅庄的她

我只能雇个保姆,陪她守望在辽阔的草原上

她参加了合作医疗，每月还能拿到政府的养老补贴

乡里的医生每个月都要来给他量血压

门孜康变成了藏医院，还有人民医院

社区卫生服所以及遍布大街小巷的药房

我想着，要是阿爸还活着

他拉着阿妈的手，走过开满格桑花的草原

那他们该有多幸福

娱

小时候，我曾经看着阿爸和叔叔们

一边喝青稞酒一起打骰子

据说那是一种战争游戏，有很多古老的故事和传说

我羡慕那些在马背上的英雄，战马嘶鸣，

刀光剑影，那该是只属于男人的壮美画面

健身器材、打麻将、斗地主、泡朗玛、打台球

甚至去爬山和跳锅庄、唱卡拉OK

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但我

还是习惯绕着八廓街一圈圈地走着

让岁月在转经轮里和我一起变老

甜茶里有阳光的味道，有草原的味道

也有阿妈的味道，我想起那只比牛还大的藏獒

它是否依然坚守在孤独的故乡，那顶黑色帐篷里的欢乐

在这样的一个清晨，在我的记忆里

依然荡漾着幸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