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之夜》
那些零碎的巨大的波纹
闪着细小的光,划开
黑夜的眼目 一路飘摇
爱梦和做梦的人就在船上
甲板上盛开夜色的花
我就是坐在花中央的人
今夜,我是黄浦江的王
不管有多少尾随者在追赶
或像江帆或像鱼尾的声响
都赶不上我的速度
我的灵魂已在飞快地奔跑
你肉体的脚步如何赶上
今夜,黄浦江是我的
黄浦江埋着闪电和惊雷
不容一滴泪把她秽浊
不容散落的孤单 带走
身体里的暗疾 及
江水的清澈
《大海和天空是一样的》
大海和天空是一样的
飞机是桨,划开云的波纹
大海和天空是一样的
命在天上飞,魂在水里游
垂直的落差看不到大地深处
大海和天空是一样的
星光微弱,云朵抱团
想大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从海边开始,镌刻在云上
从此,并肩飞
《眩晕的高度》
我是眩晕的,在426米的高度
心脏在90秒内飞快上升
身体还落在地上
上海中央商贸中心,形似
一把军刀。直挺挺地插在地上
日本人建造的大厦,到今天
还一直插入上海的心脏
在上面,可以俯视整个黄浦江
像是整个森林在这里安家
江水纵横交错在城市中央
前天,那个怀抱古琴和诗书的人
迷失在高空,找不到岸和出口
江水与河水喂养的孩子是不同的
比如现在,黄浦江不姓黄
他找了个外国女人
血与肉在纠缠迁移
而我这个祖辈单传的儿子
一直生活在黄土里
《铁匠》
把生锈的生活丢进炉火
还有自己迷失的影子,一起
被熊熊火焰淬炼
一幅钢筋的骨架出炉
不停地被锻打,火星四溅
铁匠是雕塑大师,打通的血脉
又在黎明前折返 奔跑
三年打铁匠,今日又砸框
框里的人弹了一曲《广陵散》
如铁锤在火红的矿石上敲击
通红的铁块呈现矿物的谜底
一个解谜的人,完成了命运的改造
从生活之灰 走向遁隐
古城河边,另一个小鬼现身
他高高举起铁锤,不知砸向哪里
《散场》
一曲终了,观众作鸟兽状
孤独的舞台像个体的生命
坚守自己巨大的空洞和寂寥
一个观众返回来,拿走丢落在地上
的哨子,满地狼藉的寻找
他试着吹了吹,似乎
整个舞台和观众席都是自己的
像个指挥官,不动声色
看万马奔腾,硝烟四起
做完这些他走了,走时
把哨子又放在舞台中央
想为舞台留下点声音
希望自己悄悄离开时
发丝落地 溅起的惊雷
《牧场》
青草边,放牧的人挥动着阳光
他想把羊群赶往云朵之上
像肆意游走的季节
披着不同颜色的衣裳
云朵是一群放牧的羊群
黑夜关闭了太阳的圈门
黎明到来之前,牧羊人
看着整齐列队的士兵
举起羊鞭,迈着正步
整个草原激荡着厮杀声
和滚滚红尘,战争似乎
从未走远,只是
刺刀一直没有上膛
《垭口》
很多人在垭口迷失了方向
连很多无辜的生命被大风吹跑了
垭口 像个生死之地的界碑
来到这里的人都心惊胆颤
我是个诗人,也是个俗人
垭口把我的肉身和世俗吹跑
只留下诗歌和虚无缥缈
我心怀感恩和敬畏——
一个不做圣徒的人
现在学会了祈祷,把一粒粒
流失的水捧在一起
不让皈依的灵魂出窍
《夏天,是一棵树》
夏天是湖水里的一棵树
这么久了,不见开花
一个人在湖边,深不可测
风跑到哪里是哪里
包括吹皱的涟漪
我知道所谓的欢乐
只是瞬间生命的惬意
透明的像湖水无尽的蓝
而我的悲痛和寂寞
远远大于此。像水面的海鸟
在晚风中自由飞翔
夏天是一棵树,结满
欲望的果实。我的根系
是蜘蛛网种下的孤独
《妄想症》
他举起枪,正在瞄准
第一个应声倒下的不是敌人
是身边的最亲密的叛党
第二个成为血色之花
来自远渡重洋的贵妇人
手里拎着LV包
第三个脑袋开花的是蒙面人
长期潜入社会上层,带着面具
很多人被他的假象迷惑一生
……
他又一次端起枪,妄想继续扣动扳机
他明白,一样的畜生是杀不完的
他把枪口对准自己,只是
轻轻用嘴吹着发烫的枪口
上面还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烟气
《石头物语》
一般情况下,石头不会被时间风蚀
它是对抗时间最直接的杀手
时间驱赶着活体生命和虚无
石头一直昂首挺立
有时也会被腐蚀,比如硫酸
比如更凶狠的屠夫,把它当成
剁肉板,天天挥着斧头
摁住它的命
《波涛醒着,水在哭》
——致长江之星沉船事故
沉船的一瞬间,水在哭
波涛醒着,目睹了整个悲剧
巨大的轮船抵不过一叶扁舟
更低不过长江的一滴水
水底的黑暗是荒谬的
生死之间只是一束光
那怕是雷电或是狂风暴雨
就能在梦中守到天亮
就能听到醒来的波涛
长江无法托举一艘沉船
无法托举亲人的爱和睡眠
只留下悲怆和泪水
融入不想示人的江底
扑灭雨夜的万家灯火
现在我仇视长江的辽阔和摇摆
仇视夏天和雨夜的破碎
你们是我的亲人
我让波涛醒着,水在哭。
《蜜蜂从未走远》
蜜蜂在油菜花里受孕
它想醉倒在春天,用坚韧的腰肢
庇护拔节的湖泊和大地
连同雨水和粮食
都是用鲜血换取的名分
请原谅,我亲爱的蜜蜂
原来我一直不解你的情怀
只在今生的路上与你相遇
而后不辞而别
各自颠簸流离
现在滚烫的泪水,流进我
温暖的怀里。十万的针尖
在狂舞。雨点有些急促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被一遍遍的蛙鸣叫醒
在走过一季花香之后
私奔在路上
《蒙面人》
抽刀断水,腿成了瘸子
刀柄依然握在蒙面人手里
一阵秋风扫过,树叶
排兵布阵,是他的兵
无数次在山野里坐镇指挥
那些剩余的时光纷纷投降
从未把入海口当成出发地
也从未放缓一匹马狂奔的节奏
直到赶路中见到古稀的亲人
迟暮的河水溅起苍白的月亮
那么多的泥沙和泪水
漂流、孤独和沧桑遮掩的蒙面人
一生都未摘下面具
他死后,面具连叫了几声
而后陪葬,随着夕阳
落入谷底
《失手》
第一次见到小雪,我失手了
那样措手不及,惊慌失措
只看她一眼
我就再也装不下其他女子
我不是一见钟情的人
山川、草木和沉默的亲人
还有擦肩而过的人
都在醒着的时候让给光阴
而现在,东风浩荡
遍地人烟。怀念叫小雪的姐姐
内心写着秀美的瞬间
像狼毫,也像篆刻
三十年里,只在宣纸上
写下一个字
《麻雀》
我从未见过一只麻雀在飞
不是成双的就是成群的
像随手弹得烟灰
在春风里一闪
老家常见的动物,在城里
很少遇见。有一次在环城路
桉树上成群的麻雀在叫
像彩色的语言在空中飞
而后消失在灰色的影像里
后来桉树被人砍了
麻雀也飞走了
只剩下一个城市
一排排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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