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灯盏的诗

作者: 2015年11月17日17:25 浏览:35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劳改过的表叔


掰指头算算我家亲戚

百分子九十九都是良民

政历不清的

唯独表叔一个人

据说他饿得受不了

骂毛主席是活阎王

还将这狠话刻在了墙上

为此他戴着现行反革命的帽子

劳改了八年


出狱后老婆病亡

儿子已吃百家饭长大

只是一家子

成了两个光棍


靠种几亩山地

吃饱了肚子的表叔

再没骂过别人

常常骂他这个穷鬼

为儿子讨不上媳妇

后来连骂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用一根绳子

将自己就地正法

留下儿子继续打光棍


去年我见到这位表兄

这位连科员都不沾边的

名字叫正科的农民

除了傻笑

一点都不会骂人


虽然表叔姓贾

正科也姓贾

但我说的这些事

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土皇上


梁家村二队生产队长

当年时常强调

这个管三百多口人的队长

他当了儿子还要当

儿子当了孙子还要当

听这口气

他孙子将来就是

二队的金三胖


分田到户时

这位当了近二十年队长的老党员

将队里所有的大树

都弄到了自己手上

他每伐倒一棵参天大树

二队的土地上

就似乎倒下了一位

土皇上



做文与做人


少时,每逢周记

老师必要求写好人好事

上周写上学路上为老大爷推架子车

这周写放学路上扶起跌倒的老奶奶

实在没啥写

就将攒下的一分硬币交给班长

然后在周记里夸自己拾金不昧


那时每个班都挂着

一本好人好事登记簿

一本坏人坏事凳记簿

似乎世界上没有男人和女人

没有富人和穷人

只有好人和坏人


几年下来

一班同学在周记里写过的好人好事

估计能拉一车皮了

一个班同学撒的谎

估计也能拉一车皮了


如今,我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

用白纸黑字写下

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

就是太诚实了


那年月


那年月

乡下人家家户户

都得养猪

一年至少得养一头

养肥了就交给收购组


那年月

一个生产队

全年要向公社

交七八十头生猪

可二三百社员

一年到头

嘴里却能淡出鸟来

过年时才抓阄

一家分得几斤大肉


那年月

乡下人活得堪比和尚

上顿下顿

吃够了高粱和苞谷


那年月

乡下能吃肥的

除了生产队干部

就是家家圈里

大腹便便的猪



鞋溜子


我们家最老的物件

就数它了

几代人穿新鞋

总免不了夹脚

穿不上时

就用它帮上一把


在人世间走路

自己的脚板

得适应别人做的鞋子

夹脚的鞋

穿穿就惯了


清朝如是

民国如是

穿不上就用鞋溜子

爷爷如是

父亲如是


当然,削足适履也发生过

一条崎岖的路

沾满了亿万人的血



幸福的狗狗


饿了,有宠物罐头

病了,有宠物医院

有豪宅住美人疼香车坐的狗狗

只是还没公款吃喝

只是还差享受医保

只是还未养小白脸或狎雏妓

只是它们再像人

多少还有些狗相


一只狗狗趴在

另一只狗狗的屁股上

这一次它们努力

做了一回狗

像我们一辈子

都想努力做

一个富人



恐怕卖身都来不及了


经常有西安卖房的人

在街头散发传单

房价不仅比小县城便宜

看房还免费接送

还是比大雁塔还高的高层


只是长安白居不易

只是通往高层的路需用钱铺

只是洒家今年才还完房贷

要弄二房

恐怕卖身都来不及了



月光像一枚利刃


中国最甜的三个节日

元宵节算一个

端阳节算一个

八月十五算一个

1988年,我才尝到它的甜

那年中秋节,学校为每个师范生

发了个五仁月饼


月饼的甜

殁于文革时的奶奶没尝过

逝于分田到户时的爷爷没尝过

今年尝不到它的人更多了——

长江沉船上的游客,瑞海爆炸中的遇难者

唉,每逢佳节倍思亲

月光多像一枚利刃

刺痛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那么多的甜蜜

毁掉了一个国家的

好牙口



低头赶路


好长时间

都没仰望星星了

都没仰望月亮了


越来越多的人

习惯于向手机低头

仿佛这巴掌大的玩意儿

就是一个民族的福祉和梦想

仿佛我们的脖颈上

又骑上了

一位新主子

仿佛虚拟的月亮

比天空的那颗

更圆,更亮



我也写一写阴毛


诗人余秀华

要千里送阴毛

许多人觉得好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不管阳毛阴毛长毛短毛黑毛白毛

都是能见得人的好毛


村民陈财山

家徒四壁

屋子里如山的

除了堆放的几十袋粮食

便是能压垮人的穷困

说着他的癫痫儿子智障儿媳

读初中的孙女上学前班的孙子

七十多岁的老人

头上仿佛又落了些许秋霜

落了秋霜的

还有他露出拉链的阴毛


老人不知道

他身上的白毛

为全民奔小康交上了一份

不折不扣的

白卷



干 爹


很干净的一个词

被郭美美张美美王美美李美美

用了之后

就有些脏了


干爹干爹干爹

一点都不干的爹

奔着美美的湿地而来


一声干爹

湿得能流出水来

能掉下泪来

能渗出

血来



向纯洁的诗人致敬


昨晚被邀入一诗群

今晨贴旧作两首

一首言及叫春

一首提及乳房

不到三秒钟

我便被群主踢了出来

她说该群高大上

我的诗走错了地方


活在人间烟火中

我要向这些纯洁的诗人致敬

向他们的温文尔雅致敬

向他们的仙风道骨致敬

向他们的洁癖致敬


而我,自甘堕入尘世的低处

堕入那些发自肺腑的泪水

为我的诗骨

汲取更多的盐分

甚至堕入血迹

使我的诗句不再苍白

让我替他们

以诗人的样子

再活一回



越来越软了


风,越来越软了

还有大地,还有河流

还有归燕的呢喃


时光软得像丝绸

像喝醉了老酒

沉睡在桃花怀里

春雷吵不醒

蜜蜂吵不醒


真是越来越软了

想到三月仍要走远

一个大男人

竟有些热泪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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