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

三十年后

在街上碰见初恋

她的腰身她的面孔

乃至她的眼神

已激不起我丝毫的爱意

而在一次中学同学的聚会上

背后说我坏话的那个家伙

无论怎么看

都是一脸的坏相

而且更坏

我忽然明白

沧桑的意思就是

大海把你的爱都冲走了

唯有恨

扎下了根

长成桑树

 《出生地》

生我的地方

给我植入了

几条黑暗

几束亮光

像是条形码

无论我走到哪里

明眼人扫一下

嗯 地道的皖北人

《距离》

姐姐来看我了

我们走在大街上

她总是落下一截

我慢一些

意思是等等她

她也慢了下来

我若紧走几步

她也没有落下更远

我明白了

我们姐弟俩

一个生活在偏远的农村

一个生活在繁华的都市

这两者之间的距离

按比例缩小

在大街上

就是两米

姐姐是对的

《我把自己放在手心里》

夜色中

萤火虫独舞

多像活着的我

多像死后的我

捉住它

放在手心

我就这么看着自己

  《选民证》

几张选民证

放在箱子底

姑妈没有收入

姑父就千把块的退休金

买不起墓穴的人

却把它们当做宝贝

清理遗物的时候

我在想

要不要烧了

像烧纸钱一样

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

继续享有选民的政治权利

《前生今世》

听母亲说

我的前生是一个教书匠

五十前后

清瘦的面容

破旧的衣裳

可我胖胖的

一个大兵

喜欢女人

抽烟喝酒

转世投胎的路上

他会不会拐了个弯

去了红灯区

和酒坊

真的去了吗

老兄

《南京长江大桥》

那是挂在土屋后墙上的

一幅画

少年的梦，蝴蝶似的

飞过来

飞过去

我来南京

整整三十年了

肚皮拖着我

从桥北到桥南

从桥南到桥北

画，快被老鼠啃光了吧

它吱吱地叫着

《母亲信教了》

一把扇子

写满了经文

母亲说

这是耶稣印的

母亲还说

灵魂有归宿了

祷告祷告

活着少受点罪

耶稣 

一个糟老头

住的不远

家里还有二亩地

  《火葬场门前》

火葬场门前的空气里

一定有面透镜

站在那里

看天，天更高了

看地，地球像是海滩上的一粒沙

镜子里的自己

似有似无

 《萤火虫》

萤火虫

在草丛 飞

在灌木丛 飞

在我的掌心 飞

看它屁股上的光

我在想

如果人的屁股上

也带着一团光

就不用摸黑了

热吻的情人

会是两团

合在一起的光

更亮

趁我走神

萤火虫飞跑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前后不见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