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骨头
允许我,回忆脚上的两根烂骨头
夜幽深,灯昏暗
石头与他进行了一场决战
一丝冷风,将我的偏头痛
治好了
其实,我想丢弃
丢弃三十年来的老骨头,准备
寻一个终点,给它
用被子捂住伤口,痛如刀绞
泪水,忽略了
我不想,以此作为终点
于是,投胎,转世
用公鸡的打鸣
温暖母亲,生我时的疼
黄昏,一枚落日照着山坳
死去或是活着
与脚趾无关,与石头无关
疼痛只在人的内心,以及骨头里
最后,病变成一捧泥土
心里疼痛的过程
单手扶墙,缓慢移动步子,向医院走去
我恍惚感觉到
这不就是一头肥猪,进入屠宰场
任人宰割的命运,开始了
我像短路的机器人,瞬间失去
判断力、记忆力、思维力
有气无力地瘫软在一楼大厅的铁皮座椅上
却又无法欺骗,四周的人来人往
排队、挂号、交钱、拿单据
这些事儿,就像爱人做一顿晚餐一样
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她了如指掌
急诊科,大门半开,白花花的墙没一点血色
除儿子的淘气声
一切静得可怕
在多层螺旋CT机上,科学证明
我得了一场不大,但也不小的病痛
对爱人的隐瞒,又被记忆抹杀
进了医院,不管感冒、发烧;还是骨折、癌症
一切的痛,不在身上,在心上
石膏之死的疼痛
走,十五楼,骨科。见证一个王朝的诞生
一块石膏,从包装袋掏出的那刻
就注定了,它要为
一个跛脚的人,填补困境日子中的切口
手捧一捧水,泼在石膏上
医生说,他要用它,为我疗伤,为我固定思想
毫无疑问,不用咨询
石膏顺应医生的说法,它发出热量
吻着我的,臭脚趾
石膏,发疯了;它愤怒
手术室的呻吟,不来自于我,来自于
一块石膏之死
树上的那片老叶,新芽出来之时
就是它飘落之时
死亡之时
此刻,石膏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我的脚下
它的痛,普通一众的我
无法知晓
我迷惘,我困惑
疼痛,解散的绷带
秋高气爽,在蓝天下给你宽衣解带
绷带,一丝一丝被抽下
脚上的白云,飘走了,剩下老弱病残的蓝
对于这个秋天,对于脚上的绷带
要像秋色中的母亲
把一个洋芋、一棵白菜、一个西红柿、四根蒜苗
紧紧抱在怀中一样,抱住你们
将老弱病残的蓝
一层一层地调成秋的色块
一个脚趾骨折后留下的这条绷带
不能将白色还给白色了,但要在黑白转换之际
把它包扎在秋天的伤口处
让老弱病残的蓝
减少一点,儿女散失的疼痛
绝望,苏醒后的疼痛
舞台足够大,也抵挡不了,美妙呐喊的
这阵风,它强悍、猛烈、威武
“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
狗的天性,吃屎,但多了也会厌恶,会吐
狼吃肉多了,难道就不怕胃口难以满足?
对于生死,清醒的人才知晓
一个脚趾意外骨折的命运,又算得了什么?
从肉体中才苏醒,绝望又深入骨髓
那才是痛
肉体与灵魂,在疼与痛上走一招
就明白,灵魂之痛远比肉体之痛难忍得多
灵魂被黑压压地挤压时
这条疾驰而过的船,可否找到停泊的码头
我想,此刻你我都在祈求,都在自救
不希望,死亡来得之快,并且重复地上演
更不希望,灵魂苏醒之后
疼痛,是绝望的残局
一个隐形的疼痛
不想疼痛的
不久前脚趾却悄悄隐瞒了一场病痛
不手术
用出卖的方式,解决掉它
等一块骨头
腐烂、成长
再完成,另一块骨头不断升级的
不合理诉求
深秋,一个脚趾内外疼痛
用这场秋雨中的一滴
捂住冷风隐形的
温柔
疼痛的颜色
未经伤害,未经刺激
树叶黄了,掉落那一秒
疼痛,在秋天,黄色
在父亲黑发变成白发之间
寻找,疼痛是黑还是白
母亲说,她是色盲,一辈子都未找到
门边的父亲,一脸慈祥
他脸上,未伴有不愉快的表情
我想,疼痛的颜色
应该就是那种叫做岁月的样子
由白到青,由青到紫,由紫到黑
最后,又轮回到白色上
像村口,挂出来的那栋望山钱
在大地之下,寻找疼痛的颜色
母亲说,它细腻,层次丰富
一锄头下去,就能挖出
病与痛,生与死
享尽一生温柔的疼痛
秋天的田野,像油炸粑一样黄爽爽的
黄得没有一丝杂念
心就要像天空那样,清一色的蓝
只有这样,才能坐在岩石上
学父亲,翘个二郎腿,抽一锅旱烟
然后,用鹰一样的眼
俯视这美丽的、万恶的、人间天堂
看,那些假话连篇的妖魔鬼怪
一次又一次从钢筋混凝土森林传出了
鬼哭狼嚎
花蜘蛛享尽一生的温柔后,干掉了
自己的同伴
一个脚趾骨折之后的缠绵
只有用骨头制作出丈量瞬息万变的
肉体卷尺
让自己站在风干的影子上
让太阳,晒出鞋子一滴汗的疼
让蓝天,开出一朵一朵洁白的小花
宝贝的疼,宝贝的痛
将这些东西带好,从老家出发前
母亲指着大门边的
宝贝叮嘱我,让我把他们带上
河沟边的车前草,田埂上的蒲公英
水渠边的何首乌,还有
爷爷坟头的甘草
加班感冒时,用车前草熬一碗水
能祛痰、镇咳、治疗高血压
如果上火,用蒲公英
如果不小心被批评,用何首乌吧
能促进血液循环、保肝、增强免疫力
爷爷坟头的甘草
放在枕头下,你看爷爷的画像
他虽然身前是个老粗,但却心宽体胖
此刻,在《阳关三叠》的箫声中
母亲的宝贝,蒲公英
就在火上咕噜咕噜喊着,我不知道
它能不能,把母亲儿子头上的
宝贝,青春痘,治好
稻草的疼痛
一阵袅袅青烟
未烧尽的稻草传出一声叹息
它们等候,希望父亲再来一把火
让他们早一步得到
重生和解脱
换成三年前,父亲是舍不得烧掉的
他会把它们请回家
到大雪封山之时
把它们铺在床底取暖,或者喂牛
这些年,父亲未离开这片土地
他犁牛打耙,栽秧割谷
他被这深沉的土地,深深地迷恋上了
并且,越来越近
站在田埂上,镰刀是残酷的
它让稻草多了这股青烟袅袅
和一份相思之痛
疼痛的秘密
秋天在喊,它要把疼痛的秘密喊出来
从九月开始,喊到十月
喊着喊着,就喊上了母亲的额头
沟壑纵横
冬天要埋藏十月,疼就全写在脸上
没一点秘密可言
一捧黄土跪别深秋
它的疼痛,在大雪到来之前是那么的多余
很显然,酝酿一片叶子最后的归属
秘密在母亲的额头
说轻也轻,说重也重
一棵只剩下疼痛的树
一棵树,站在大地上招摇
秋天,不代表它就为这个季节代言
我想表明
那片落叶是从一声惊雷里掉下的
如果不是那声惊恐
它的嫩绿,恐怕只能在一杯茶里玩味
一来一去是一个轮回
冬天到来前,一棵只剩下疼痛的树
留下一厘米的孤独,算得了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大地之手让岁月扎进泥土
才是真正的可怕
此时此刻,只剩下疼痛的树
一棵,站在大地上
这和孤独的人,有什么区别
那片落叶的声响,和之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那阵秋风,那抹夕阳
最多让孤独的我,像父亲那样
让影子在余晖里,佝偻成的半个圆弧
把疼痛还给疼痛
当写下这个虚伪的伪命题时
就在想
我的双手,能否把最后一抹夕阳捧红
在深秋,这纯属是无稽之谈
只是慰藉自我
如果疼痛能还给疼痛
如果能把旧痕遗忘,让新伤吐血
那碗心灵鸡汤
就能还原一只公鸡的活蹦乱跳
如何把疼痛还给疼痛
人生不像把秋天归还给一片落叶
让黄色成为主基调
让一切黄的变得更黄,就算了事
这很现实,一双再有多大力量的脚
也踢不翻熟悉而陌生的影子
两个脚趾
却能记录,疼痛是不能还原的
天空也知道
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
卢维,黎族,1980年12月生,贵州关岭人,现居安顺。喜欢诗歌,爱好摄影,绵羊坡下一棵有思想的草草。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诗歌散见《星星》《诗潮》《散文诗》《岁月》《中国诗人》《贵州作家》等刊物。2006年获首届高校诗歌大赛学生组“优秀奖”;2007年第二届中华校园诗歌大学组三等奖;2015年荣获贵州省安顺市第三届“黔中文艺新人奖”。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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