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场凶恶的暴雨在吞噬母亲的稻田

母亲用麦秸，包谷杆，石头和弱小的身体

去堵住洪水和泥石凶猛的血口

母亲哪里是猛兽的对手

洪水将母亲打翻在田里

一个翻身，母亲敏捷的爬了起来

扯掉头上的斗笠和身上的梭衣

将蓬乱的头发随便往后一撸

弯下腰，将瘦小的双手插进泥沙里

一捧又一捧，一捧又一捧……

将泥沙甩到田外

暴风雨实在猛烈

田里的泥沙越来越多

一点一点的吞噬田里的秧苗

母亲还在那里做着无用功

汗水和眼泪滴落在田里

被泥沙吞没

二

那家人丧失良心，用铁锄挖着母亲的田坎

挖着母亲的心坎，母亲心里无比的疼痛

那个地桩在一年一年的往自家田里移

母亲不下十次找人家人理论

善良感动不了贪婪和无理

无赖的把这家人告上了村里

村干部调解了几次，也没什么结果

夜深人静，母亲用布蒙住手电的亮光

只留下微弱的一丝光亮，来到田里

身手敏捷的将地桩向人家田里移动

然后站在田埂上欣赏自己的战果

心里美滋滋的离去

第二天，母亲来到田里

看到的，是地桩全都重新移到了自家田里

田里的水被放的一干二净，秧苗裂着嘴哭

那家人的田水水漫金山，往外流着

怨火烧疼着母亲的心，火焰喷发了

堤坝崩溃了，河水咆哮了

母亲冲进那家人屋头，骂了起来

打了起来，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泼辣

就为了一个地桩

三

母亲是个勤劳的诗人

她把诗写进厚重的黄土地

和灿烂的天空，没有土地

我不知道母亲会怎样

最近，母亲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那条公路，还有那些建筑物

占了她心爱的宝贝，她仿佛看到好多精粮

在诗里枯竭，死去

一切变为没了生机的画面

城镇化把母亲的土地偷走了

父亲只好把母亲接去城里

母亲站在村口，顺着狭小的公路回头

希望变得没有尽头，在路的那头缭绕

隐约在那些渐渐高起的楼房里

化为渺茫的诗句，坠落

四

母亲跟退休的父亲在城里住了几年

终究没能留在城里

一把锁把城里的房锁在繁华里

带着喧闹的人声，汽车声

母亲带着父亲的不情愿

回到了黄土地，庄稼和牛粪里

从此，那个没有名分的村庄

起早贪黑，又有了两个瘦小的身影

那些早熟的玉米，辣椒，葱蒜

唱响了母亲心里的歌

母亲的命属于这里的山，这里的土

她把幸福看成了生姜，看成了萝卜

和子女那点可怜的帮补

没有谁奢求母亲干枯的奶汁

母亲不需要子女读懂

她在忙碌里耕耘自己的幸福

我看到城里广场上老人们的翩翩起舞

那些舞姿，琴声，歌唱

深深的刺穿我渺小的心房

这里为啥就留不住母亲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