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盛宴中，他突然心如止水，不声不响

在离群索居般的落寞中，突然看到

这样的一张脸：粗陋的皮肤里

包裹着黑熊般的面孔。

这样的脸在阴影里不断地变换

一阴一阳，一阳一阴，或者半阴半阳

此时，就是半阴半阳：在伪善的语言里充当好人

诗人的落寞在人们的嘲笑中，打开

窥视阴阳的缝隙。没有人能像诗人那样清醒

留意到伪善的裸体，就像留意到

白里面的黑，和阳光挟裹着的

暗黑。

在盛宴中，他看到深处和远处

像握住了两把寒光闪闪的刀子。

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快过它们：

深处的剧痛和远处的剧痛

都在发生。

2、从行为里看到结果。从毁灭看到腐朽

从盛宴看到牢笼，从今天

看到明天后天和昨天、前天。

这些都已经不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的是，一个人有几张脸？

多少个阴？多少个阳？多少个恶心和卑鄙？

从细微的缝隙里，看到丑陋的心灵

从自我标榜的话语里，看到胸膛里的买卖。

理所当然，法律被盛宴粉碎

而盛宴依然大行其道。

“理所当然的鸟儿啊！”啄食腐肉和真理的鸟儿！

一只、两只、千百只地飞临头顶

现在，已经有一只降落

收起羽毛，露出黑熊的脸

3、夏天的暴雨就像弥漫的花朵

它的色彩、状态、力量、速度和激情

就像热恋中的情人。这些雨

有时是一夜之间开满山头的桃花和梨花

漫山遍野的颜色都带着水的腥味

有时形成了玫瑰、牡丹和向日葵

把城市的街道都变成了花田。

夏天的雨有时也带着金钱的味道

带着诱惑、狐媚和暴戾。

夏天的雨有时是疯长的草

不是向天菊，不是紫荆花。

雨水一直活着，在面孔之外

在死亡之外。雨水活得丰富多彩

是独立的诗歌、小说和戏剧

是天堂的愤怒和心灵，它不是脸。

4、奔放的土地，埋葬在继续

死亡和终结在继续

其中的寓意却被千万人忽视。

在半夜时分，他像一只翔滑的夜鸟。

南海大道分隔带的绿叶被灯照成了深绿

一种接近死亡之脸的颜色，活着的心跳

痛苦和脆弱的孤独。

生命总是在扮演的角色里无视地前行

在不情愿的挣扎和妥协中存在

在抵抗和安慰里烧毁旗帜。

生机勃勃和死气沉沉互相转换着

更多的时候它们或许互为一体

生机勃勃就是死气沉沉

死气沉沉就是生机勃勃。

今天就是昨天，昨天就是今天

而明天也是如此。

但他还没有破碎，他拥有的

完整，在奔跑。

5、令人忧伤的时刻，喝下

牛奶、豆浆、咖啡，喝下

自制的美味，但这些都不能

规避那样的时刻，不能阻止

苹果、香梨、玫瑰味的葡萄从天上降落。

未能阻止的，全都会变成狂欢。

他不论期待还是沮丧

狂欢都会在眼前发生。

“那么，尽情享乐吧！”撒旦的声音

胜过天使。而天使

正在哭泣。

他把城市高楼一点点拨开

好像拨开一丛丛的野草、树木。

追寻是如此的艰苦

被掩埋的小径底色如泥

海水的记忆仍在心中汹涌。

忧伤是惟一能够独自生长的物种

令他快乐、满足和充满欲望。

6、谁能快过秒针？谁又能

快过分针？或者时针？

时分秒都在我们前头，而且

它们不属于等待、约会，不属于脸。

我们奏响哀乐，用口琴、小提琴

用横笛、二胡、马头琴，或者用

豆浆机、汤锅、一把青菜和

一块瘦肉。

但我们也奏响欢乐的颂歌。

我们慢过走在前头的时间兄弟

保持着单纯和懦弱的面孔。

我们看见有人抢跑，继而抢夺

财富和女人，这些走在前头的美味和盛宴。

我们看见有人死亡。而未死的

也已经形同腐肉。

我们慢过他们，慢过他们的面孔

因此我们有时间奏响

欢乐的颂歌。

7、谁又能快过思想！快过

惟一的真理和庞大的海洋？

他为此骄傲了一年又一年，虽然

无人能识他胸膛里燃烧的火焰。

追忆往昔，在2010年，在6月

他曾经陷落于巨大的困惑

而往前，仍然是困惑。那时

他的支撑就是快过生命的思想。

那像大象一样含着泪水的智慧

快过爱情、生活和从中出发的幻想。

那时，清晨的阳光穿过地表照亮地下铁

人们在其中飞翔。他感激这些

身边的天使。当地下铁以优美的弧线

划过广阔的原野，他看见了

悬浮其上的光亮和理想。

渐渐沉没的欺骗和烦扰留下回声

但回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远……

8、惟一的面孔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它也是强大的面孔。

是鸟儿的面孔，乳兽的面孔

是泥土的面孔和空气的面孔

也是温度和残忍的面孔。

它赢得赞扬和藐视赞扬

宏大而脆弱。

9、谁又能快过物质、追问和探寻？

从上往下，一点一点深入

像初吻和深刻的爱情，一点一点

深入到岩石和水的空间，最深处

已达五千米，冰冷的世纪在洞穴里暖和着

晶莹剔透的石头用亿万年的语言

告诉他历史的隐秘。一切珍藏的、掩盖的、深处的

物质，也许有过血腥和猥琐的生活

但它现在的面孔很宁静，从上往下

像死亡一样活着。

10、在湛蓝的圆盘里，惟一的

苹果已经离开树枝，停在那里

好似沉思默想。

它如果痛苦，最大的痛苦就是

失去了孤独。人类最大的痛苦就是

行尸走肉。比孤独和寂寞还空洞和虚无的

悲哀，巨大的黑色，

会行走和欢笑的死亡。

所以他希望能强迫自己

每天吃掉这个痛苦

吃掉一个苹果和它身上的

空白。

11、现在，在一张用杂树干制成的长方桌上

一杯一碗一筷都已咫尺天涯。

这拉长的是一条梦想的线段

原来以为只有一米或者一公分

伸手可及，温热如水，但是

现在，加入了盐和分享的物质。

它变得那么漫长而遥远

生活的底线也在远去。现在

他像突然醒悟的困兽发现了笼子

而女人在笼子外面逍遥。这不是

线段里面的视野

咆啸和怒吼可以是火，也可以是水。现在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代替思想了

只有思想能够追随梦想而不觉疲倦

只有思想能够沿着直线砥砺前行

即使这是拉长至无穷的直线。现在　

“一切，水都知道答案。”

他不知道的，或许是全部。

蓝色的、透明的、广阔的、纯净的

答案！他融入的是天空、原野还是海洋？现在

群鱼被风刮到沙滩一角

海鸥们唱起了挽歌和欢歌。

12、一个人的温度，能不能有一些暖

能不能在身边也留下温存和关注？

一个人的冷血能不能有所敬畏？

冷漠是爱的冷漠，善良是法律的善良。

但这一切都已经虚无。一个人的

速度，能不能不是变脸？

在反方向，冷漠是血的冷漠

是内在的冷漠和没有丝毫正直的冷漠。

一个人的品德，能不能有一些善？

像暗夜的火，照亮一点失去的高尚。

一个人的面孔，能不能有一些纯净？

失去一些谄媚、放纵、强权和恶行。

在文化公园，在植物和水的旁边

走动的物质都是时光的过客。

他是其中之一。他想一个人的残缺

能不能用思想作一些弥补？

一个人的痛苦，能不能有一些

钢铁。

13、在枇杷树宽大的叶片上，在紫荆层层叠叠的

枝叶里，在樟树高大的

怀抱中，一对鸟儿像在舞台上

跳舞，抒发爱情和忠诚的信仰。

它们亲嘴、拍翅、弹跳，抒发欲望和颂扬。

在晴热的气候里，云彩和蓝天终于露脸了

这是生动的面孔。庇护人们休养生息的

面孔。它只有惟一的品质。

鸟儿最后向着天空飞去，好像

向着天堂归隐，消失在树尖

钻进了最密匝的绿荫里，好像

消失在一条奔向某个方向的小径。

14、当他和女儿在一起，他们好像

鱼儿，他们像海洋那样

呼吸。像海洋那样

呼吸。

15、宽广的胸怀和爱

宽广的沙漠和河流

宽广的土地和海洋

宽广的森林和山谷

宽广的语言和视线

这些都是宽广的。这些都在

天堂之下。而天堂之上

鸟儿消失

除了深邃，已经没有其他的

可能。

　　　　2014.7.11-7.24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