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娅是我远房表妹的名字
布依语里,“娅”就是女孩的意思
其实这不能算个名字
正如把一群羊羔中的一只叫做羊羔
阿娅就像羊群里的一只羊,没有记号
阿娅小的时候我们管她叫阿娅
以区别叫着叫着,阿娅就长大了
叫着叫着,阿娅就该嫁人了
阿娅嫁人的时候,按规定要哭
阿娅就努力地哭啊哭啊,哭着哭着
居然就真的哭了,哭着哭着
居然就把大家的鼻子哭酸了
嫁人不久阿娅有了名字
阿娅的男人姓岑
阿娅生个儿子叫岑阿包
于是阿娅就有了一个标明自己的符号
——“岑乜阿包”
阿娅的名字其实很重要
用汉话翻译就是“岑阿燃的妈”
像网络诗人随意写成的时髦
由她的男人在寨子里四处发表
岑乜阿包——岑乜阿包——
以区别于那些都有名字的放牛娃
她的男人叫着,她的婆婆叫着
那个色迷迷的老光棍也这样叫着
叫着叫着,人们就把阿娅这个词忘了
叫着叫着,一朵山菊的香味就没有了
有了名字的阿娅并不高兴多少
她发现电视机里面有很多好听的称呼
于是就常常偷偷唤自己的名字
——岑乜阿包、岑乜阿包
终于有一天,阿娅让人贩子把自己卖了
他的男人到处喊了几天
——岑乜阿包、岑乜阿包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喊了
阿娅出走后我试图写一些感伤的文字
告诉你阿娅并不是我小时候的情人
她只是我众多远房表妹中的一个
她出走后我在故乡的金竹林边
眼睁睁看着一只呆鸟发愣
脑筋里重复着一些感伤的词语
这简直就是一个弥天笑话
一根竹笛怎么能够带走一片金竹
我在长满芨芨草的山坡走来走去
怎么也找不到一棵可供抒情的植物
彷佛一株还没有挂上红帽的包谷被秋风拿走
阿娅走后寨门前只留下干涸的河流裸露的石头
我暮色的箫音翻不了山越不了岭
我的勒优会把贫病交加的日子吹瘦
一片木叶的长歌当哭能够挽留什么
而除却群山通宵达旦也没人听见
这个夜晚哭泣的人显得多么地可笑
我的声音渐渐微弱,不能歌唱也不能表达
阿娅出走后我开始学习写一些
狗屁不通的诗,她的出走真的是大山的过错
而在鸡不鸣狗不叫人们都睡去的时候
想一想我们的族人,想一想我们这个寨子
一个写诗的人是多么地可耻啊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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