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诗歌是人们情感最真挚的寄托和最热烈的表达。如今,诗歌和诗人身上的娱乐元素成了最流行的消遣。如果余秀华没有脑瘫的噱头,可能诗集也不会大卖。似乎,诗歌只有加上“脑瘫体”、“农民体”、“乌青体”、“梨花体”、“羊羔体”、“食物体”等等标签,才能博得众人的短暂注视。
当喧哗退去后,诗人,诗歌又要走向哪里?在日前举行的上海女诗人作品讲谈会上,本报记者对三位上海具有代表性的女诗人———徐芳、杨绣丽、孙思进行了专访。
杂七杂八的元素被记住了诗歌本身被忽略了
自2015年初在网上爆红,诗人余秀华不仅诗集大卖,而且各种活动邀约、媒体报道不断。一面是媒体的不断放大,一面是越来越多的优秀诗人被埋没,公众对诗歌的关注,似乎总被刻意制造的话题牵着鼻子走。
前不久,上海作协特意为女诗人组织了一场创作研讨会,定名为“她们为诗意绽放”。市作协党组书记汪澜向记者表示,套用网络俗语,举办这样的活动,主要也是想“求关注”。 “上海作家共同的特点,不张扬,不善于炒作,甘于寂寞,甘于孤独。大家有段时间,也有焦虑,甚至一度怀疑,上海还有没有诗人。”汪澜说:“我们举办这样的活动,也是想让公众看到上海有诗,而且有好诗,而且还有优秀的诗人。”
汪澜所讲的情况,在上海女诗人徐芳身上体现得较为明显。徐芳1981年发表第一首诗,写诗30余年,是国内校园诗歌和城市诗歌的重要代表人物,但论及知名度,徐芳更多的,只是圈内飘香,在公众当中的知名度一般。
徐芳表示,余秀华的成功路径,无非是将脑瘫和底层身份与诗歌捆绑,借助了网络传播的特效。“可惜的是,诗歌外的元素被记住了,而诗歌本身却被忽略了。”
在徐芳看来。这种成功方式是可以被分析和重造的,“如今太多诗人借助了病痛、苦难、甚至是自杀元素进行宣传。如果通过余秀华类似的事件能带动大家对诗歌的关注、提升诗歌影响力未尝不是好事。但这种炒作通常以半年为限,之后就悄无声息了,目前看来这却是诗歌的一种悲哀”。
写诗30多年只印了几本没有“引爆点”不会红
“一定要楔入到某个点才能关注诗歌吗?”对于网络或手机时代的诗歌创作,70后上海女诗人杨绣丽同样觉得很不正常,“上次一个讲谈会上,几位女诗人也是写诗二三十年了,写作风格已经很成熟了。但因为身上没有特征、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况,就没有人会为你推广,整个中国诗坛因此被埋没的好作品太多了”。
杨绣丽感慨,不久前曾给一位80后小姑娘的诗歌写序,因为小姑娘先后捡过垃圾、做过保安、民办教师等,凭借其打工诗人的身份标签,吸引了某大媒体特意为她做专题,“以前媒体在宣传获得鲁迅奖的某位诗人时,首先就抓住‘官员’、‘羊羔体’作为引爆点”。
“没办法,个人不具有新闻效应、没有炒作资本,写了30多年诗也就印了几本”,女诗人孙思也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她表示,“新闻就是追求常人所不可及的效应”,余秀华写诗有她随心随性的好处,但生活的真实不等于艺术的真实,生活经历需要加工提炼后方能体现艺术的美感。
“余秀华写诗其实不至于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要警惕类似事件带来的负面效应。可能会有一大批人,追随她的成功路径学习她的风格写诗”,孙思流露出了些许担忧。
把情绪当灵感浮躁是诗人的大敌
在上海这座生活节奏非常快的大都市,人们匆忙的脚步声中,诗歌日益被商业、娱乐排挤到边缘,城市还有没有诗歌,还有没有诗人的生存空间?诗歌界、无数诗人对此深感苦恼。 徐芳说,她写了30多年诗,在圈内获得的是感动,圈外却有很多人觉得,这样写诗有什么用?“干什么不好呢,非要写诗,甚至有人觉得我这是一种病态的人生。”
去年,徐芳写了一部名为《日历诗》的诗,向时间致敬,写的都是日常生活,却迸发炽烈的情感。她认为,写诗,是一门化学课,是把文字像化学材料一样进行熔化。
如何使灵感之“思”成为灵动之“诗”,是诗人之所以称为诗人的精髓。“很多诗人声称灵感来了,一天可以写很多首诗。”孙思笑言:“其实只是情绪而已。灵感是生活的积累、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想写就写那叫情绪而非灵感。”
孙思回想曾经写诗歌《阿炳与二泉映月》时,初听到这首曲子就有写诗的冲动,但觉得自己笔力不够,一直不敢写。直到2008年的某一天,她觉得灵感来了,3分钟把诗完成了,还受到业界诸多好评,“看似是表面上的3分钟写完,实际上已经酝酿30多年了,诗必须要到情感的饱和点才能写好”。
“现在的诗刊里的诗大多轻飘飘的、同一个味道,缺少源自生命深处的思考”。在孙思笔下,修自行车大叔、乞丐等都成为了很好的素材,“底层人的生活也有很多打动人心的故事,希望我们的诗人能多一些对社会的思考和关注,少一些不疼不痒的随笔、感想、情绪化写作”。
网络带来了诗歌井喷创作难度也在大大增加
那么,到底好诗歌的标准是什么?如何评判一首诗歌的好坏?对于此类问题,似乎永远难以争论出准确答案。
徐芳认为,诗歌标准、规则一直都在变化,没有其他体裁的稳定感。“诗歌评判也如短期里的股票一样,上上下下每天震动幅度很大,但实际上还是要回归到价值”。
面对当下诗歌炒作的众多热点,徐芳比喻说:“一个小孩子一次拿了100分,然后就捧上天变成状元了。其实从100分到状元是很长久的一个历练过程。好的诗歌和诗人不是几个人一闹腾、一折腾就出来的。”
而在孙思看来,刻意逢迎当下某一些人心理的作品,注定无法长久,时间会检验出真正美好、有价值的诗歌。“一首诗真正意义上的完成,不只是作者写完了,还要读者读了后受到感染,跟作者同喜同悲”。孙思说自己看待好诗标准是,“言尽而意未尽。诗读完了,意思却没有完。意味深长,经得起揣摩”。
如何让来自生命的体验、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和抒情引发读者的共鸣,则是诗人杨绣丽眼里一首好诗不可或缺的特质,“要从作品整体来判断一个诗人的水平,无论个人还是媒体,都不能凭借某一两首诗歌就草率定义一个诗人写得好还是不好”。
网络自媒体带来了诗歌的井喷,诗人徐芳觉得网络开放了舞台,对于诗歌的成长是有益的,因为分母大了,可能会出现更多优秀的分子。然而,诗歌创作门槛降低、出口众多,一些沉渣泛起,也会造成诗坛暂时的混乱。徐芳说:“网络诗歌创作的盛行,让60、70后诗人面临巨大的挑战、创作难度也大大增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有责任写好诗,努力让好作品发挥应有的影响力,避免被一些浮躁的写作淹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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