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粒沙,是上苍将我拣选,
吹入生之气息,然后投入尘世,只在世间作短暂停留,
随后将像落叶,叹息一声坠地。
主啊,我如风中残叶,在生命的苍穹瑟瑟发抖、震颤、战栗。
我不能以微躯比于苍穹,不能以尘埃之身比于星辰。
但当我在星空旋转,我已拥有广大的宇宙。
主啊,请容留我的微躯,
在壮丽的穹顶下,安放一尊小坟,
我便能随时仰望星辰,枕着青草香的泥土,静寂中原野一丝清风掠过。
请容留这副贱躯,
正如您收敛太阳的光辉,只用了一颗露珠。
正如您容纳整个宇宙,只用了一颗露珠。
世界大如宇宙,亦小如露珠。
在生命的大收大放中,显出如潮涨的澎湃和潮落的寂静。
我只是沙滩上的过客,浪会将足迹带走,太阳又会鞭打我佝偻的背脊。
当旅途疲倦,我就将回到永恒的居处。
然而道路似乎无穷无尽。
我不知道何时到达?也不知抵达何地?
那里是否有阳光、雨露、流水潺潺?
是否有小屋和窗,鸟语和风?
彼岸,我想去;
现世,我亦留恋。
如果我抉择两者能够坦然,那么我将不惧死亡。
假如生命能够永存,那么我将多渴望每日出发,一路奔跑。
然而,死亡终有一天会敲门。
在那一天,无论夜怎样深,我都将欢喜开门来迎,因为它是使者。
看我匆匆披上衫衣,提着油灯开门来迎。
愿此世幸福,彼岸亦无忧。
愿那儿有满天繁星,以及星星、钻石和梦想。
在我离去那天,空气潮湿凝滞,
那天是夜,天际暗暗,
不断地下着稠密而冷的小雨。
树林和街道昏黑,已分辨不出道路,
或许根本没有道路,一路跌跌撞撞,嗑嗑碰碰,
路上有花,亦有荆棘。
有人跌倒,也有人流血了继续走。
当有人不再起来,入葬时,是否有花环有奖赏?
多个人围绕他唱歌,为死者唱什么歌?奖赏是什么?
哦,人生是苦的。然而我亦留恋着生。我将拥有整个星空。
赞颂吧!赞颂造物,赞颂他造了星月、山川、河陆以及一切。
感谢您曾让我拥有许多时间,今后仍可努力地活着,
虽然许多时间被浪费。
我对尘世恋恋不舍。每分每秒我将尽力地活。
虽然有人富贵,有人贫穷,但是感谢“死亡
”——带走人们毫不留情,无论乞丐或国王;
感谢死,死使人人平等,毫不偏私。
在短暂的人生里,请让我站在斑斓的星空,继续纵情歌颂。
为您歌唱使我开心,为您唱的歌该不会让您不悦。
歌者们,身披粗陋的长袍,却有善良且忍耐的心,眸子常流露着热心和悲悯,
虽然吃着粗淡的饭食,但却是天国的歌者。
尽管跌落尘埃,却并不抱怨人们的疏远和嘲讽。
歌唱使他高兴,他不认为歌唱是无意义的。
他不放弃,即便到死那天。
歌者们,悲苦而又落难,常常绝望,终日神形枯槁,流浪。
像漆黑之中的夜莺,
悲苦化成的歌也热忱如美酒,听者心醉且心碎。
有一天夜莺泣血,死亡便化作孤绝的音响。
歌者们,对逐利者无用处,不能提供名利,就被疏远。
歌者的罹难,恰恰构成逐利徒的狂欢。
主啊,请收容我,请让我融入您的无限之处,
正如有限的水滴汇入无限的大海,不致干涸枯竭;
请让我的记忆像蜜蜂,飞往蜜蜂之巢穴;
请让我的灵魂栖在您的近旁,
请让众记忆拥有永恒的共同记忆,
请让我从最喧哗处下沉到最幽寂最漆黑处。
赞颂吧,赞颂耀眼的宇宙,纪伯伦说:
对于从银河的窗户往下望的人 ,空间就不是地球与太阳之间的空间了。
谁创造了天体?谁把球体打磨得如此光亮?
谁促使它们作规律的运动?上面是否也有居民?
一滴水足以反映整个太阳的光辉。
你了解了人的一生,你也就能了解人类史,
你了解了一滴海水,你也就能了解众海洋,
你了解了一个村庄的变迁,你也就能了解它的民族生活史。
大到太阳与行星的运行,小到粒子与分子的绕行,模型何其相似!
因而,了解地球的一隅,即了解地球的全貌;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宇宙;
从沙与沙的间隙,你会看到裂缝、深渊和悬崖;
在沙之间隙,你仿佛可以窥出地球到月亮的距离。
一即是万,无即是有。
埃及人相信:人类从尼罗河的鱼演变而来。
泥土产生虫子,虫子变水草,
水草变鱼,鱼变人,人复变泥土。
我和斯芬克斯只交谈过一次。
斯芬克斯说:“一粒沙子就是整个沙漠,整个沙漠就是一颗沙子,
现在,让我们继续沉默下去吧!”
于是我说:
“你见过一粒沙,就等于看到所有沙漠;
你品尝了一掬水,就等于尝过了大千世界的众溪河。
主啊!请让我这粒尘土重归大地的怀抱,
由一变成万,由有限变无限,由部分变成整体。”
赞颂吧,赞颂创造万物的神祇,赞颂他赐予我的宝贵时间,
虽然其中不尽是欢乐、有乐有苦,
有笑也有泪,有甜蜜有苦涩。
这尘埃之躯、露水般的寿岁、
珍贵的尘世生活,
每天太阳投下黄金色的光束,处处可见它的创造:
太阳和萤火、星辰和钻石、
海洋和露滴、湖泊和眼泪、
蝌蚪和鲸鱼、黄金和黑煤……
赞颂它,赞颂的尘世仙境!
清新的是山风,朗爽的是溪泉,温馨的是暖阳,
愉目的是嫩叶,悦耳的是山鸟,梦幻的是夕霞。
洒脱的是夜莺,沉重的是金丝笼雀;
疾速的是蛇,缓缓的是龟;
欢笑的是歌符,沉郁的是诗人;
豁达的是村夫,阴郁的是国王;
睿慧的是婴孩,僵化的是学者。
自足者永远幸福,自知者永远少谬,
寡欲者永远澄澈,反思者永远不陷井坑。
我们大概不可能与上帝散步,
因为上帝不是一个形体灵魂和呼吸支配的部分,
上帝是宇宙本身,
创造万物,即完善上帝本身;
万物也不停止创造自己,
那创造物的再造,即是上帝对自身的赞美,是婴孩对父亲的回馈。
即使在最平常之处,也到处看到创造的痕迹。
上帝即宇宙本身。
在你见过的每张面孔,你见到的其实是上帝本身。
我看到,无论基督徒
还是穆斯林、耆那教徒,祭拜的是同一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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