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札记》

1

一支笔穿透纸，插向天水田
将求雨的苦与饮雨的咸
搅拌。催一首诗开花
禾叶的脸蜡黄，垂泪。等待诗人
跪着收割

2

雨，原本平民的乐器

被喊渴的植物抢去

鉴定为：奢侈品

3

悬于云端。雨，茫然

穿越森林，找回了丢失的节奏

深入树心，看见自己的经脉

4

翻阅尘垢的厚

雨，漫不经心

雷电，一条庄严的蛇

从过去闪进未来

所有的隐秘，裸露一道光下

雨，战栗

连夜冲洗自己血液的黑

5

所有的家都在野外

所有的灵魂都在路上

四野茫茫。昏暗的岔道

雨把自己点亮

6

雨把夜打成筛

从黑里滤出白，滤出另一种旋律

而雨，破碎的感觉被缝补

当花的声音晕开黎明

7

一把伞，顶住喧嚣

雨在许多表情之间打上隔断

纷乱的心事单独发芽

一地残花，踩碎

眼睛忽略雨

雨忽略眼睛

8

人脚和雨脚赛跑

无关酒醉，无关花落

只为一阵风的快意

谁输谁赢

混淆一地

雨脚忽地立于牛粪

开花。臭顶起香

香掩护臭

人脚，可否探入

9

挣脱云的纠缠

雨扑向足尖，撑开花朵

裸姿。匍匐于路的身躯

把岁月的痕，轻吻

经年的痛，用剩余的光线涂抹

10

珠帘垂下露骨的声音

一些躁动，下半夜减弱

朦胧的语词

历历可数

雨声是风流的歌

11

夜风撩拨万物

雨在低谷涌起高潮

峰峦之上，一脸月色

占领浩浩荡荡的房间

一架床起起落落。颠覆世界

12

叶面。雨一次次流产

忍住痛，用零碎的语言咬住叶尖

怀孕。产下星星

让梦靠近月亮

13

浸泡的光线

半沉，半浮

一些多余的羽毛潜入纵深

水面满是过客留下的影子

14

从时间的背面走来，一路泥泞

雨声弥漫前面的光阴

舌尖轻舔下落的浮尘

雨中。总是或淡或浓的苦

15

喝茶的老禅僧望望窗外

雨过天晴

脚印——闪光的，黯淡的

统统被时间收走

16

一群雨相邀跳进汪洋

隐匿 ，或做自由分子

跟无边的故交相拥，共谋

可以蓝，可以绿，可以灰

17

云块堆积，像钞票

雨。汗水。血

跟钞票走失

云指责风

风控诉云

天更像天

雨在天边，或笑或哭

18

阴雨连绵。黑白

消失边界

许多事物放肆霉变

低处，一截朽木演绎为蘑菇

弱小的灵魂，站立如诗

19

天空矮下来，让云布景

雨一落地就起舞

树荫下的影子，蜕变

下半身透湿，上半身叫渴

灰暗的眼神，一张网里

徘徊

20

暗夜，暴雨翻出一地的骨头

洗白的细节都不是真相

今天的风景嘲笑昨天的风景

爱叫的鸟们闻讯赶来

沉默

重新打量蜥蜴场上空

太阳如血的脸色

21

一位英雄，能挨过多少雨季

雨中听雨

四面楚歌

一把长剑刺痛历史

雨

血

同

滴

22

雨停了，但树叶还在滴水

檐水还在往心窝打

从毛孔进入的雨，正在流向血

无雨，只是表象

整个世界一直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