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
最先出现的是天山匍匐的背
在苍天的背景下保持着静止
紧接着我看见了天山的肩膀
白雪的披巾在风中闪闪发光
然后我想象十万马匹的嘶鸣
那声音比飞机的引擎更响亮
时光的手指开始翻阅古兰经
我听见音乐走出群山的褶皱
秋天就这样在新疆悄然降临
舷窗外的流云、大地和色彩
正以真理的手势敞开着怀抱
我说:我在,我爱,我信仰
然后闭上眼等待降落和战栗
2010年8月20日乌鲁木齐
叶尔羌
来到了这里我就会爱上这里
包括爱上这条慢悠悠的河流
我知道自己会留一首诗给他
即使像羽毛一样轻,像尘埃
夹杂在他粗犷的歌声中沉没
即使我一直叫不准他的名字
但我熟识了他的某一条分支
我在傍晚走进过雪山的怀抱
就为闭上眼睛听河流的弹唱
就为伸出手触摸雪山的融水
我没有记住那个时刻和地点
但我记住了群山的影子很短
河流却像眉毛般美丽而修长
我记住了山的额头褶皱很多
而河流的腰身却窄小而好看
这让我情不自禁开始了写诗
我将眼前的流水比喻为情人
她热烈而诚实,美好而危险
我知道,在目不可及的地方
她的父亲叶尔羌正在峡谷中
无比骄傲地笑啊笑,走啊走
他泥沙俱下的声音我已听到
请带着虔诚走近圣峰和雪山
每条河流都需要赞美的诗篇
2010年8月23日喀喇昆仑山
雪峰
喀喇昆仑山一直赤裸着身体
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是男人
他喜欢自己的肌肉充满节奏
他还喜欢斜披着河流的绶带
以骆驼和零星的草色为背景
让过往的诗人们画一幅山水
有时他还会放飞黑翅膀的鸟
显然这就是我要的点睛之笔
从走进喀喇昆仑山的那刻起
我就习惯了抬起头四处张望
无论向左还是向右都会发现
当群山收起狂野和不羁之后
他们端坐的身影是那么熟悉
像身披白色盔甲、雪花战袍
像那些戍边将士的亡灵归来
这时我看到不远处的雪峰上
十万旌旗在云朵中若隐若现
2010年8月24日新疆
乌鸦
乌鸦突然出现在午后的天空
先是一只,不久又出现一只
她们拖着硕大的身子慢慢飞
她们黑色的翅膀像从雪峰上
掉下来的两片蒙尘的树叶子
在群山的怀抱中滚动着跌落
还没等我们按下相机的快门
两只乌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能站在海拔五千一百米
发愣,大口喘气,四处张望
这个时刻的天真低、山真近
白云多么像一块纯洁的手绢
正从蓝天上往下掉、往下掉
而闪电一样消失的黑色乌鸦
我只能在遐想的底片中涂改
令之化蝶,再令之驭风而舞
2010年8月24日三十里营房
盘山路
见了几十个司机,他们都说
咱们走在全中国最差的路上
这条路就像一盘没完没了的
绳子,沉甸甸但又轻飘飘地
挂在喀喇昆仑山结实的臂弯
坐在车上,我不时地看窗外
一边还是悬崖一边还是峭壁
提心吊胆地过去了几百公里
我发现还要继续提心吊胆地
走啊走,这条没完没了的路
让我总是担心会突然停下来
然后就走不过去了,就死了
就要像路边星星点点的土丘
把无数悲喜交加的记忆埋葬
而那时爱我的人和恨我的人
都会更改看我的眼光,或许
她们将更爱我,或者不恨我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盘山路
很像隐匿在尘世的一张曲谱
指引着我们抵达快乐和从容
2010年8月24日新疆
石头
秋天的手臂挂在群山脖子上
我不敢说自己已看到了美神
在稀薄的空气中飞鸟降低了
它们梦想的高度,就像我们
也降低了登上喀喇昆仑山前
在白纸上留下的壮志和豪言
现在我面对着传说中的雪山
在蓝天的背景下一切都变得
虚无和遥远,现在我明白了
喀喇昆仑山并不是收获之山
那些世俗的梦想将在此凋零
对我而言,只有将一块石头
从黄昏的河畔捡起放进行囊
然后一路向东向东回到北京
就能收获一份沉甸甸的幸福
2010年9月4日新疆
黑羊
从达坂的脊梁上翻过来之后
我们抬头看见黑压压的群山
像两只巨人的手掌拍了过来
此时一个标点神奇地出现了
一个黑色标点在山的胸脯上
不断从白云的怀抱中露出来
在我们仰望的尽头,这一幕
宛如神迹降临令人惊叹不已
我只能反复按下相机的快门
将群山这美丽的剪影和瞬间
全部留下来,包括对于美的
这种不可捉摸的奇妙的感觉
全部留下来,静静陷入遐思
直到一只羊的叫声从蓝天上
带着黑色的标点轻轻掉下来
2010年9月4日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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