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婆婆住在一个

和我相邻的世界

说起来很遥远

其实很近，据说只隔着一座冰冷的石板桥

很久很久以前

婆婆住在和我相邻的村庄

婆婆家和我家

隔着一条河，河上也有一座石板桥

那座石板桥

被婆婆的大脚踏出了青光

婆婆，踏过那座桥

从城里嫁到乡下

又踏过那座桥

从姑娘成了女人

婆婆，踏过那座桥

生了五个子女，只留住了

三个孩子的生命

又踏过那座桥

从女人成了寡妇

婆婆站在桥头

看着母亲，从贫困嫁到贫困

送走了女儿，留下轻轻地叹息

婆婆手里的韭菜，牵着我的童年

送过石板桥

翘首凝望，看着我走进村子

才回到桥的那头

婆婆牵着我的手，走过夕阳

将我领到她住的村庄

炊烟里，飘着米饭的馨香

皱纹里，藏着隔代的爱怜

很久很久以前，该死的小鬼子

把大脚的婆婆赶到了乡下

成就了公公的婚姻

一个黑瘦的乡下人

有了城里媳妇

可是，那个黑瘦的乡下人

他，不懂得珍惜

愣是在生产队石灰窑冒出的青烟里

静静地睡去

留下女儿，留下逆子

留下不尽的苦难，静静地睡去

婆婆养了一个，娶了新娘

就忘了老娘的儿子

儿子的甜蜜

成了婆婆苦难的催化剂

婆婆，借了辆童车

又踏过那座冰冷的石板桥

回到城里

沿街吆喝着卖冰棍

夏天的皱纹里，藏着一颗凉透的心

积攒了几百块钱

婆婆就有了回家的资格

虽然是冬天，眉宇间却跃动着温暖

看着回头的浪子，掏出了积蓄

几百块钱

能买来多少温暖？婆婆也没想到

从冬季买不到过年

一泡狗粪

儿子把它放进饭锅里

就认狗做了母亲

莫须有的事情，不仅仅害了岳王

也让寡母心碎

终于，她被推倒在石板桥下

奶过孩子的乳房，不能分泌乳汁了

就该成为青紫色

那羞涩的，青紫的乳房

看了看女儿，看了看外孙

没好意思去看医生

那年

婆婆羞涩地踏过石板桥

将泪，流在女儿的炕头

又流在医院的病床

腊八节那天，微笑着去了那个世界

临行前

她说，她看到了一条宽阔的路

路的那头尽是幸福

微笑的僵尸，儿子也不愿意收留

不情愿的葬礼上

不知有多少人悄悄地抽泣

                                                 2015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