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雨

可以接受闪电，雷鸣，可以认同

飓风吹起—棵根基浅薄的树

雨过天晴，心明眼亮，那份美好，

像许多争吵过的恋人和好如初

可以接受—场毛毛雨，接受它

精致纤细的化妆术，用一支小毛笔

把蒙尘的叶脉反复描洗

美的质感在小巧的时间上一点点凸露

但没理由接受一场没完没了的梅雨

扭曲的树、颤抖的鸟，饿肚子的小虫子

像犯错者，被憋进一个笼子里

而那些蝼蚁般雨中奔忙的人

发霉的心事一再褶皱，化作暗疾

山路

那些白云，那些溪水，似曾相识

花轿在父辈时就停止了运行

唢呐声远去，但余音仍在

岁月落下的灰屑，掩盖了当年的脚印

只有荒草的根部还藏着曾经的心动

这是件不可复辟的事物

几十年里，我只带领过—支队伍

从黎明出发，吹吹打打把你从娘家接走

你的角色模仿了你的母亲

山路上又长出了许多葱郁的树木

而我从未将“亲爱的”说出口

六月的调色盘

石头，并没有醒来，洪水来临时

它和人有同样无法割舍的纠缠

天空之下，仰望者的头颅布满虚幻的颜色

这个季节有风，跌进雨水里

跌进仰望者迷茫的眼中。飘浮于水上的物体

永远快于两块石头，被移动后的速度

骄傲，轻易沾上潮湿和锈迹

于钢铁，于肌肉曾经的弹性

纸上有雨，有纤维在植物内部的倔犟

声音是经验的积累，在画上隐藏得最深

你在仰望者的队伍中站了许久

沉默不语，任由闪电把大地照得更亮

绝境

当明白，哪几次迂回是多余的

哪几次迂回错过了捷径

这个时候，剩余部分便是深渊

谁也逃脱不了纵身—跳

乌鸦盘旋于头顶

天空和它的颜色浑然—体

此刻，才觉得这种色调如此靠近自身

要感谢那些迂回，延长了由黑变白的过程

只是在黄昏，应远离锣鼓与锁唢的活跃

红事是不能回去的伤痛；白事则是

对这个年龄，万劫不复的摧毁

三江水乡

你是三条河流的青睐之处，不布道

亦不传经。如果，你以巴州的名义

原谅我迟到的理由，那我就承借—条船

摇橹，在微风吹开的鳞片里

寻找你千年不减的魅惑

你那不动声色的美，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照着我不敢自视的面容。我怕

—不小心，“就被加速的风，揉碎影子”

三江，你静无止境的烟波，又何止

淹没了我—个人虚无的感叹

四十多年的抗争，抵不上你一滴的重量

我这世俗的身体，还在幻想

去做一条鱼，在你深远浩淼的水波里

摆动自由而幸福的鳍

天马山国家森林公园

春雨之中，山色空蒙，天马山

形神兼备。它的美早已超出我虚构的图像

内心不愿客死他乡的欲望，不断地拔节

当幽深扩展，不着边际的林海里

充满禅意的钟声，甚至—声清脆的鸟鸣

都足以惊落来者身上的粉墨，先前场上

那些荒唐，在天马山纯粹的铺展中

变得轻如散落的飞絮。如果这杜鹃

燃起的火焰能够涅槃灵魂，我愿在这

—尘不染境界里，放弃自已在生活里

犯下的过错，唯—申辩的权利

幻觉

那些写好的文字，并未寄出

原因是树叶的响声，郁金香的左顾右盼

都是来自风的压力

我怀疑自已，—直在当年你飘起的

长发中断章取义

有些被动的结果，让我读出暗示

多年以后的黄昏，我在街道上看到

寂寞的路灯，为黑夜打开眼睛

电流到达的时间，恰恰是

漫长的—天。原来，你仍是

灯光下的—枚影子，忽远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