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披蓑人，你在水还是水的后面。雾霭云纱错落了视角。
火来自眼还是胸，那变质岩的温度靠近腐蚀。我却徒然寻找切割的角度。
一面镜子前，还原了前世的你我。你在左我在右，枝桠连着枝桠呼吸对着呼吸，密不可分。

当青铜雨浇醒岩石，沥血的天空，你是苍鹰我是云雀。
你我抽离后，天空成干瘪的皮囊。而大地的青草和树依旧发芽。
水与山瘦成最初也是最后的记忆。

二
阳光下长长的你，是我的影子还是灵魂。你慢慢移动，
重合穿透带走我。
哦，记起了：你是梦中横笛的牧童，嘴角斜着上翘。
那时你离我一步离自己一步离高山一步。
而我，离背后的孤独一步离流水一步。

你飞扬的音符，如晨露挂满树梢枝桠。却随意的无章无节。

三
都是风的失误，我本可以成水。用意念勾兑这场花事。
在东海汹涌的波涛间，我只与明月山林群鸟重逢。不提“春风又绿江南岸。”
其实，也知道事物本身并不完美，完美是因为共鸣的和弦。
当那些七彩芳香的声音，凝聚成果实。我的灵魂就潮湿地裹在表皮。
只因你的眼神，开启了我的前世：一滴水的秘密。

四
如果风立起来，可以在云中行走。云深处就是水深处。
如果土地立起来，在山上就是在地上行走。不存在陡峭。
如果岁月立起来，就可以天人合一。倾听太宇的脉动。
而天地间的峡谷黑洞，会被夕阳的柔情填满。香甜的在风中微笑。

你从山上水上走来时，我正用音符为你雕刻一尊铜像。
让那些破碎的肉体灵魂立起来。
在通往圣殿的路上，使纯净的身体沐浴祥光。掩盖尘世的肮脏。

五
震动的不仅是空气，还有星辰对银河的记忆。
小桥流水依旧。古道夕阳中，我狂追逝川于七弦碧波。
却见烟波浩渺流水落花，一颗星辰弯曲陨落。
打马，再打马。
这弦索的弓长些再长些，就能比风快比光强。
那穿山越岭的人啊，从前世的阴影走来。走了多少年，还是被阴影纠缠吞咽。

六
谁牵引我，迷宫中行走。又在拐弯隐没。
我，找不到出口。
你注定成佛，我却难寻经典。你说佛光普照，这我知道。
光可以在真空水空气扩散。但此刻无形无声无色。
哦，那个音节终于落地了。不，是落水。
那时，我正在水中的月，仰望天上的月。
你在天上的月，坠下很多白羽叹息。

我走上岸吹灭了所有的灯盏。

七
抚琴的指法，悦目是虚高远是实。
乐师推出的音符，从青铜器荡出，掀动万物和真实。
有些想象由点及面，有些事物本末倒置。在这里虚构的真实，还原了庐山真面目。
找到现实的经典，又失去心中的经典。填充了空白，又被空白诋毁。
此时，我是山你是水。相依相牵相生相克。

八
你是第一个看过宝盒的人，内置玉石翡翠和雌雄剑。
我喜欢刨根问底，试图打开黯淡的铜锁，剪断岁月。
反复求证无解，决定放火烧出隐匿的密码，平平仄仄的诗章。
火，从耳边点燃。火源来自你舞动的手指，再用心连接。
手指化为飞鸟神凤火苗。用一串嘹亮的音符，照亮盒中翘首的眼睛。
耳中的隧道没有灯光砖瓦文字，只有声音燃烧的火，无限扩大延伸。

不需要呐喊。

九
梦中，我们在寺院相逢。眼光从不同的角度落在菩提树。
你在正面我在反面，你在阳光我在黑暗，是一片叶子的两面。
有相同的细胞骨骼尘缘，由虚空的线段相连。你的目光在菩提叶上，与我的目光重叠。
拿张纸涂抹我的肖像，却见轮廓中走出你。
哦，乐师，你的七弦琴呢？为什么眼中的虹成为碎片。我的起点成为你的终点。
我走的再远，也有你的身影相伴。

十
你的声音，逼退了我的错觉。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故事中的进退。
其实，很多时候都想退。
退成岩石，静静的凝望感受着水。
你弦中悬浮的期待，总会在我们会意的眼神声音时空黯淡。
也会随空气返回心海。
定格，凝固。让一个日子站上山巅。

十一
雪以凝结的姿态裹紧水。水与水碰撞，留白。
手腕悬起，不触及本质也不是虚无。
恰似惊鸿飞过，放不下身后的掠影。

我不顾盼贪婪，却在云中聆听水。在升华中瞩目乐章。
我从枝叶间窥视珠玉。从浩瀚中捡拾大星。
转身迎接一场虚构的相逢，满面春风。

十二
绕过所有的背景，我来过。来重温感受洗礼。
水，纯净的没有半点杂质。
我不敢肯定，这是见过的。但也忘记了否定。
我努力寻找，梦中的宝塔悬铃。铃声响起时，谁也不能说空穴不来风。

你看我的眼睛，朦朦胧胧。你的啊，比预料的更清醒。
其实有个秘密都心照不宣。
梦有些暗。你的音乐，却一泻千里的明。

十三
七弦流水，水生万物。
七弦流月，与夜有关。
一滴露水一个浅笑，在黎明的时候悄悄起飞了。
幽禽的指法，拨弄心跳。栖凤梳翎，弹出了形象。
我解读忧郁迷茫高远，送出水的墨绿以及月亮沉郁的紫。而你是春风吗？
声音落在岸边。
堤岸在退化，我们退进背后的天涯。

十四
你融化了山，土崩瓦解的中性词，由词根动摇。
我只会唱一首歌，“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所有音符都注满水，却不敢弄出颤音。就像风咬紧雨，雷咬紧电。

如果水漫金山，就只能是蛇了。
但蛇与水溶解并不融化。
感受接纳水的柔韧光芒，却不一败涂地。
你可以水水地说：断桥边，等你千年。

十五
面对山，思想钻进一群石头。面对水，只能是水。
山与水并存时，我在风中聚焦岁月水晶石折射的光。
你在光的后面来来去去，徒留满地音符和语言。
风带走了花。枯叶带走了草。灰带走了火。
我，只留下手中磨钝的柴斧。

十六
我是石头，水构不成威胁。我前生是土，血液是岩浆，
我青筋暴露纵横交错。
心动，是因为地壳深处的热冲击了神经。

你若高大，我仰首相迎。
你若平和，我低眉相逢。
你若是山上的瀑布，我以万千枝叶与你共春风。
你却以琴半遮面。我，看不清你的面容。

十七
你的水，围困了我的山。山成了水中的船，每次水涨都在增高。
再高就高到云彩了。那，就作只月亮船吧。
这种距离很远又很近，难以把握。

也许，在水天一色的极限，我们之间没有近远没有悬念。
慢慢地张开手，摊开事先写好的谜底。然后，不约而同的狂欢。

十八
你，穿越所有朝代。黎明时，又穿越了我。
我的呼吸眼泪，变得晶莹柔软。与水再也没有距离。
寂寞时，你的瑶琴只需轻轻一拨，
就会从海角传到天涯。

音符在水中漫游，乐章站上浪尖。
我在水边，听到的全是水语。

十九
身体在旋律中，持续变空变轻。直到剩下几根瘦骨。
不说弱不禁风，只说音符轻轻把我举起向上向下向前向后。
就是不在心中的位置。
心中填满了隐喻倒喻借喻。直到吐出这些带刺的核。
才看到光芒从四面八方穿透肌肤。
思绪在突围中撩开战袍，压低了音符的狂。

二十
如果彩虹是天空的虚构，天空却在这意境中完美。
如果七根弦，是北斗七星横陈。斗柄定指东，相逢是满面春风。
这是弦外的弦，音外的音，色外的色。来自天空回归土地。
用公式表示：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
如此循环往复。

这川流不息的河水浩瀚无边的海水春风化雨的雨水。
在暗淡中明媚，潮湿中起飞。落在诗上心上，纯净着清冽。

二十一
音乐载我走的太急太远。到站了，脑中却一片空白。
在那个朝代那个村庄要到那户人家，返回的路线在那？
手中为什么是张单程票，乐师七弦琴小桥流水呢？
如果是梦，为什么醒后还是梦境。耳中依然是高山流水的回音。
也许梦有九重，我在第几重呢？
那个低音还在耳边萦绕，滑音却走远。走远的还有思绪身影。
在一个高度，记忆走进真空。不存在任何物象。

这死寂，像雪后梅的浅笑。不，那是你音乐折射的光。

二十二
我在身体蓄养了群音符的蝴蝶。天冷的时候，在我身上吃饭呼吸取暖。
春天的一个眼神，就诱拐了它们。河水南山花朵成了它们家。
想起这些，我就提上花篮，束起头发上南山。

你在山上种花养蝶播雨。我带着欢欣穿越你的花园。无数年。

二十三
天亮了。梦终于彻底醒了。我们睁开眼，却发现一片荒凉。
昨夜的小桥流水吟过的风弄过的月在那？
那些霓虹心跳乐师瑶琴又在那？在那？

一块孤独的岩石，上面有零碎的梓桐。干枯滞涩弄不出半个音节。
风的影子挂在古树上。我走上前把风抱住，还是风把我罩住。
周围除了风还是风。

二十四
从陡峭的山坡滑下，是惯性运动。慢慢静止的是身体，思绪还在滑行。
从这里出发，现在的起点是前面的终点。
就像空心水晶球，不停旋转是外在的光彩，五脏已空心已空。

今夜已非昨夜。星再美，没有月亮陪伴。
音乐笑容凝固。岁月在肉体肌肤死去。

二十五
现在我轻轻哼出水的旋律。你在旋律中慢慢转身。
这个动作，用了几个世纪。
眼睛这样空洞，生涩干燥的没有半点波澜。只有枯草和落叶的呢喃。
这就是曾经深植的语言？

背后的潮水慢慢退去，有空气的窃窃私语。
往事层层叠叠，踮着脚尖走上岸。
留恋却不往返。

二十六
梦中醒来的水，刻满皱纹。这是心上还是脸上痛苦的抽搐。
风在阅读嘲笑。
我想合上书，却赶不走风。山的倒影，沉在水底。
只有偶尔冒出的几个泡泡。

我想握住你的手。我怕握住你的手。
把双手搓了又搓揉了又揉，还是挡在眼前。
怕见带血的从前。

琴，你带走吧。我的耳朵和心衰老的，已与音乐绝缘。

二十七
还是让我们重寻一个信仰吧。
走过村庄山水记忆，寂寞悄悄苏醒。枝叶静静变绿。
当黄昏孕育夕阳，影子产下感觉。沉入水底的眼睛，产出晕眩的天空。

其实，我要告诉你的是，信仰就在脚下身边。
淡淡的空气拽着盈盈的绿。
我们的愿望啊，就像风中的小草：轻轻地唱。慢慢地摇。


  

注明：传说先秦的琴师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这是描绘“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惊曰：“善哉，子之心与吾同。”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断弦，故有高山流水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