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天空，他们就是星辰
                                       （组诗）

                 杜文瑜


         生如蔓草，我歌唱

不折不扣的一株草
挽着吉祥的大地，城市、村庄、森林和湖泊
脚步出入，也有勾勒好的思想在坚固的
泥地下裂开拱出

青藤、绿蔓（wàn）、心形的叶子
庭院、声音，我的色彩有诗意的热烈
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蔓（màn）草
也有一个绿色的信仰，叫生态

作为祖国的一个意象，你早已认识我
汉语有多美好，我就多美好
汉字有多象形，我就多象形
你看，现在我挽着细节，躺在“大堰河”低微的棉花般的
怀里

我是蔓草，翠绿的、碧绿的、墨绿的蔓草
养眼的绿洇染了美丽中国
自隋唐就开始流行的蔓草纹至今还表达着词语和对生活
在别处的构思

我是蔓草，声势浩大
活力四射
有窑火渐成青花瓷上的图案
也有煦风吹绿的精神汇入大自然
一步步浸润祖国的魂魄，绿色的修辞

我是蔓草，和更多的蔓草一起啜饮风雨、沐浴阳光
和更多的树木站在一起，一起奔跑
一起歌唱
也和成群的灌木交织在大地上
一起走向明天

啊，明天！山川葱茏，鲜花怒放
绿色的箴言泛涌。
你从城市、荒原、丛林、沙漠走来
倘若还不认识我，我恳求亲切地呼唤我一声： 
草民

          用幸福写字的人
                   
车中的男童吮吸黎明的奶茶
车轮奔突，行道树后退，透明的
玻璃隔断了寒凉。

校园，宁静。教学楼，安详。
一排排窗儿，明亮
同学相见，问候的话语蜜一般流淌

送走孩子，把自己送进家乡的工业园
光彩耀眼的青春
骑上汗水像脱缰的马群飞奔

在汗水中汲水，你的薪水还不够高
那就携妻带女吧
一只飞翔的吉祥鸟，带来五福临门

女人们喜欢酣睡在自己男人紫红色的胸膛上
老人们喜欢到街上，寻一壶茶
做街坊永久的听客和看客

这是长寿村
有一次，我问我妻子：“幸福”字有几种写法？
她笑着说，幸福有多美好
它就有多少种写法

         贴近天空，他们就是星辰
                  ——献给我们最崇敬的电力工作者的诗


塔杆，天空的竖影
腰杆笔直，人间黑蚁在杆子之间走动

黑蚁会爬树，一种叫电线杆子的树
以大地为横线，天空就有一根根银线
与大地上的一串串足迹平行

升入空中的黑蚁
把“电火花”一样的警句
带往绝望的高度
贴近天空，他们就是星辰

那些运向云层的诗句，那些被诗句珍藏的星辰
此消彼长
他们是那黑脸的山神
替名叫黑夜的兄弟苦苦修行

在这棵光秃秃的树下，他们盟誓：
要给高原点亮明灯。
要让电流刻上他们的名字

我们深度的造访，伸出双手的一握
灵魂彼此接通、撕咬
心中的块垒，为光明击碎

贴近天空！在海拔八百米的山上
他们一年要转过多少山头
他们一生要转过多少山头
立塔、架线，手里握着光明

冷风苦雨横冲直撞
坠落的日子毫无防备
扯起无数抠在肉中的电线
神经跳起。又绷紧

多么冗长的句子
掠过我们头顶——这光明的另一种形式！
把我的注意力分开
明天，他们要燃成满天的星辰！

回到地面的黑蚁，看见
编织光亮的塔杆——那形而上的火
有着让亘古时光渐新的知觉
走在光明中的母亲啊
告诉我，谁才是火的血亲？

         走着走着，他们就睡着了
                             ——给我拉车走路的父亲的诗

实在是太累太困了
走着比命还要长的路
翻着比蜀道还要难的山
中间还要跳大神似的跳过几条沟
落下来，两腿软绵的就像踩在了沙子上

生活要他每一天出发
秃顶让他们走到哪里就亮到哪里
一公里、十公里、二十公里……、
一串串脚印
串起空中一盏盏星

实在是太累太困了
腿关节咯吱咯吱地响
身上的汗水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取出他身体里的电与火
点燃一支烟

走着走着，他就睡着了
还没脱下一路风尘
还没躺在梵音缥缈的灯下
还没有蜷曲在温柔乡里
一个困得不能再困的人
他手中乌有的鞭子在梦中抽打着
遍体鳞伤的灵魂

         王家山的桃花

林家村有多少棵桃树？我不知道
只有王家山知道
王家山有多少朵桃花？我不知道
只有桃花自己知道

二月的一场雨，三月的一场雨
林家村的山头——炸开了
我到王家山，别人看见我
隐入林家乐谱、丝竹和流水上的
歌唱

王家山的确是那么美
比诗词中的山寺桃花都美
我访遍祖国的名山大川
别的山不敬
只敬王家山

此时，我无法把桃花放在笔下
我也无法将它们聚集掌中
我分不出哪些是谎花
哪些才是将来更大的果实

在我眼中，这是桃花的山
这是诗歌的山
这是“天伦叙乐”的山
当然首先是祖国的山
然后才是王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