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

泥土扩张的地方，最需要黑色
需要给长满庄稼的夜
灰暗的说词，需要给沉沉的大地
罩上一层厚厚的安静和优雅
光和火是不可缺少的
萤火虫的布袋里
装满了失眠的人，迷路的人
一闪一灭的虫声里，有
○锋利的草，借用水的灵魂
磨着我的灵魂，风的快乐
比我悲伤浩荡，睡在
月光里的人 ，都作着谷物的梦
而河流去一直醒着，软风
磨着镰刀，把苜蓿的爱
守到天亮

（二）在乡下

在乡下，我有水的源头
我知道雾总比群山起的早
我有可嚼的新鲜空气
我有树的野心和它们活在
山顶的高贵
我可以看一树苹果把
生活过成一世的甜
也可以看一藤的瓜
把爱熬成凸凹不平的苦
我可以尝到豆角攀到
檐下的绿，也可以和韭菜
一同经历一茬又一茬的
生死轮回
在乡下，泥土的香告诉我
葱花漂洋过海的爱情
满脸红晕的西红柿正
用少女的嘴唇告诉我
时间里还有些塌陷
在幸福里的废墟
在乡下，蒿草活得比我
还谦虚，物与物没有
锋利的牙齿，只有爱与爱
吻得热泪盈眶的声音



（三）老黄牛

老黄牛病死的那年
我用谷杆做好的锤
为它奏了一段秋天的音乐
无法避免的死，让我的牛
把音乐当做了刑场
我必须让它听到人间
最后的赞美之声
来自谷物，来自它恨过的草
我必须让它死的比
一棵树更有尊严
必须让它葬在山岗
看那场爱笑的西风
把一地黄豆吹出
人的眼泪

（四）河里嬉戏的孩子

一群孩子，在河水里
摸着青蛙，摸小鱼
摸着树的倒影，摸着春天
陷入潭水中的危险
我是个比石头还冷的人
不敢看他们，怕看到我
儿时的悲伤，看到被这条河
杀死的发小
我只看我篱笆墙外的庄稼
看我杯中渐冷的清茶
如果可以，我可以用阳光的镜子
照出五月的妖精
比荷花还要妩媚


（五）

我春天的热情，都是它们
给予，它们一委屈就绿
我注定要和它们成为兄弟
一起看鸟儿的争吵
看林子如何用水的野心
像村庄扩张
看深情的雨，如何把麦苗
淋湿，苦等白天的爱
都秀进夜晚的涟漪里
它们有时调皮似我的儿女
会挤在韭菜的中间
让刀割的叫出声来
在冬天，有时会在
荒芜的塬头
把毛茸茸的绿借大地的眼泪
漏了出来

（六）蛙声

有蛙声的四月，还是澎湃的
它们唤醒了死去的亲人
让他们在夜里奔走
走在月光漏下的阴影里
四月有红彤彤的脸
有花朵抹去时光里的灰烬
亲人们都坐在神圣的
荷香里，用蛙声调过的酒
吻春风，吻回不去的乡愁
蛙声是纯净的，爬上了屋顶
爬上了四月的夜
黑白不分的两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