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颊河简史(组诗)

作者: 2019年01月09日11:29 浏览:44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马颊河简史(组诗)

太阳一落,所有的黑都向灯火靠拢
唯有璀璨的星辰跳进幽黑的河水
这是光芒与黑暗的深度融合
我坐在马颊河畔,看到人间巨大的镜面
安顿了星星的孤独和她魂归大地的光芒

                     ——题记

1.  能够记住的已经流逝

现在是十一月了,荒草们以斗败的姿势
摇晃着身体。春天里参天的愿望已被流水送走
在它失色的冷漠里,谁能够听到
一生的荒寒秘密隐藏着的呓语

河滩上的翻斗车正在埋葬一人高的蒿草
在被黄土覆盖着的窸窣闪动的骨节上
鸟鸣,清风,蚱蜢和花朵,以及夏日里
一寸寸的喜,一点点的伤,一次次的柔软
都是野草散落在河畔一生的脉跳
破碎,死亡,重生,完整,或者庆幸
已抵达在沉默的坟茔堆里

那也是一片曾经滚烫的人群呀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连愤怒也已消失殆尽
面目模糊地隐藏在十一月的蒿草里
让那些为他们续命的草
张扬着当年鼎沸的声势

也许,一次人间的停留也是福祉
也许,一次春天的复活已是幸运
而一棵草芥的内心里却深藏着
某个旧朝代的黎明,再相见
已是隔空相望里性寒如霜的冷

就这样,我目睹着一棵草的肉身颤抖着倒下去
蒲公英的眼睛里却含着羽翼和人间的黑色


               2018.12.23日



2.  以前的影子或许也是本真

大河拐大湾,我的村庄
就被一条河的大湾推在堤外
当大风刮起,大堤上的树
会用它荒腔走板的哨声
叫醒那些板结的心田,我必在其中

上游涨水,我能看到前潮的泡沫已列在两岸
这是一条河早来的苏醒
更是等待女人的一条水流应有的脂粉

那些年的水象贫穷一样清澈
一路向北而去,潺潺而动,越走越白
我会在喝完酒的下午
把泛白的身子投进水底
这是我在水中照见自己的一种姿态
也是贴近婴孩的时间最近的形式
我被太阳在水下照耀,纯洁的羞耻感
闪烁着动物之身原始的光焰
那种清白的白亲密而疏离
象一团雾在梦里绞索着绵软的幻像

那是什么时候,我浮出水面
看到了曾想与之写信的人埋骨的方向
岸上柳,不知道一个少年在替谁孤单
而他周身的洞眼敞开着呕出身体的迷途

那一年,我或许已经死了
浮在马颊河的水面上,犹如陈年的信物
无人知晓的悲欢沉入水底

一条大河再也不能盛下什么了
河水的纹路比树木干枯的年轮还要沧桑

               2018.12.23日


3.  桥的存在是一场尘世的教育

到了秋天,裸着身子的河水
会沿着马颊河的寒凉往前走
两岸的身外之地上
排着长队的庄稼越走越老
如果再晚一点,心中的良田和草木都要退去
目野里只剩下荒凉的河滩和草

这时候我会觉的草的光阴也是荒芜的
并认为每一棵草的后面都有一个人的背影
微风一吹,草籽便在自己的喘息里游荡

1969年我出生,2069年我还将出生
只是往回走,我是否还能遇到从前的一个秋天
我背着一筐草从桥上走过的身影

在那座桥上,我曾靠在栏杆上
在喘息中探寻一棵草经历的命运
我知道一棵草里有我欠下的尘土和今生浮屠的罪孽
但真正理解它的滋味
我只能嚼一嚼它的骨头,让一种
也是血液的水爬进我的喉管

我相信,那滋味让大河两岸的草
都在俯身的秋风里又忍受了一次悲怆的光阴
那冷暖,既没人哭,也没人喊疼痛

有多少草从桥上走过,就有多少人
在风雨里从桥上反复来临
一棵草,一个人,一座桥
生在这里,也必定死在这里


               2018.12.24日


4.  梦里也有光明之地

夜色可以淹没一条河流,但它未必真的就会死去
蛙鸣一旦凫出水面,就说明万物和生灵都在
河水有她缓急自律的速度
如果发光,一定有星辰点缀着它的辽远

也有时多年不见了
梦里偏偏又敞开了它蜿蜒的流向
绿水盈天,一条鱼飞起来眺望来路
我想这是一条河
在向与它交换过喜悦的人招魂
梦中的深浅必有它深刻的用意

在这里住久了
一条河便会在黑暗的体内流淌
成了私藏的一束光

                 2018.12.24


5.  乡愁,永远是一个游子的渡口

一条河走了八百年,行了八百里,拐了八百个湾
才到达改变命运的尽头
我居住在这条河的中部,在它最弯曲的部分里
想捋出它的秘籍,渴望和暗疾
我想象这最弯曲的部分
就是它挣扎在陈年的旧事
也是与万物对抗的悲喜

八百里的水面上
所有的桥都是河水留下的遗物
那些露出骨头的柱子,表明骸骨与骸骨之间的深渊
象历史的黑洞吞噬着肉身里的荒寂
那些桥呀!写着唱曲拉琴的史诗
每一行都构筑了一条河流的简史

再也没有比独木桥更简陋的了
在大雾中面朝村口,我看着它们
想到每一代从桥上走过的路人
身体里都会滚落出不堪回首的罹难

看到桥,我感到在人间的历练远远不够
而我想,这条马颊河的水
会把我的故事带走,把我的方言带走
把我的诗歌带走,象泼出去的水
在河流的内部,去理解
一条河接住另一条河的绝爱秘史

一想到水,就想到被水推的更远的船
那不是船在在脱离村口
而是在从滔天的旧事里抽离自己
因为,我再也不忍目睹一个孩子在冰缝里的沉溺
或许,他被水指引着
到达了更为辽阔的尘世

从来都是如此,河水高过了一切
和鱼交欢,和天空的飞鸟同行
也和我密语,让我用写下的诗
在这条河进入大海之前投石问路


              2018.12.25日



6.  昏暗的事物

一个人生在水边
如果他的冥思不伴有水流
又怎么能够让他的花花肠子
象一条河道的流水变得通透,顺畅
人生有限,世道无常,很多的泪水
都是从昏暗的事物里不自觉的流淌出来
眼下,守着两岸蓊郁,婆娑风影,我真担心
夕阳会从我的怀中取走这条河流

今天,我看不到上游,远方和童年
而我在一直练习的悲悯里
会亮出我的身体
去阻挡那个意欲投河溺死的老人
并从中发现,这是我在人间的御寒之策

不必说自己顶天立地,河边的一杆芦苇
足以撑起天地,撑起一条河
低调的,慢慢向海靠近的宿命
大河上下,谁不在感喟浮生苍凉
好在岸上的人,只要被一条路牵着
你走的再远
都会有你的儿女,抬脚追来

看来我也老了
执意向你们讲述这河畔的一寸缠绵
以为会留下什么样的期许
愿它成为天空的闪电
以灵魂的名义抵达世间种种


                     2018.12.24



7.  没有什么可以成为挥霍平安的理由

在马颊河的大堤上,如果我站成一棵树
就能找到我的上半生。三尺之外
另一棵树的根须已抓住我的脚底
这是隐藏在暗处的生死线

有好多年,堤内的人
被锋利的私欲害的不轻
一场屠掠的浩劫杀戮般的将那些树
收拾的一干二净

我站在光秃秃的堤坝上成了村庄的悬崖
飞鸟不知带走了什么
而一场暴雨对堤坝的暴打
却使村户成年人的崩溃悄悄的发生
那可怜的悲伤恨不得连自己的肋骨都要贡献出去
挡住不测的风云

在谈论生死的瞬间
争论的口舌已按不住蓬松的堤坝


神在天上,隔岸观火
破开的洪流掩不住女人敞开的尺度
和慢慢咽下的孩子的身影
太短的人生和船一样浮上水面
……

一首诗写到这里已展现了太多的遗物
我扶着一棵树,用盛着汪洋的眼睛
想象着一些死去的人四面涌来
在低泣里相互原谅,又相互伤害

每到此时,我都会象个失忆的人
仰望着天空,而天空的星辰也在俯视着大地
象是在汪洋里打探着谁的前生
更没有人知道,甩着鞭子的柳树
正在抽打谁的羞处

               2018.12.24


8.  对一场灾难的札记

我想,家门口的这条河
或许是为我而存在的
若没有它的等待
还有什么能承接一辈子空洞的眼神
在这黄河故道大水冲击过的平原上
你看到一条路,就会想起一个人
看到一个人,就会想起一场雨
钻进一场雨,就能领悟一次洪涝的忐忑
之余此,我的认识
总是局限于一场灾难为止

村子那么小,房子那么矮,公元一九六零年还那么近
黄河决堤的门户大开
黄水荡荡,寸草不留
那一年再也没人敢提今生要投胎为水
一生就是一条下坡路
走下去再无归途

谁念天地悠悠,靠河的江山已经萎靡
被大水围困,唯有虚度时光犹如神授
那是无奈中欲言又止的悲伤

一场灾难让所有的道路怀抱了一次厄运
所有的道路消弭于一次窒息的沉淀
生与死横陈于水上

大水荡荡,神和大地上的人各自为营
看着大河里交替拥抱的大浪
一再的为心里的枯枝送行
平原上坍塌在淤泥里的血和肉成了未尽的事宜
平原再平,也成了无处安放的荒野
类似于一面照亮万物的镜子
沉陷了落日

一次人间已是幸运呀!
那些在洪涝年代留下癔症的人
会如此感叹当年被水冲走的证词
那种癔症只有听到千里河堤上
把夯歌砸进土里的长调
才觉得愈合了天地撕开的伤口
觉得屋里的灯如此暖和,干燥的沙漏如此撩心
才觉得炊烟才是自己一世的情人

                   2015.12.25

作者简介:李遵宪,网名放蝶归风,山东莘县人。聊城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学作品以诗歌为主,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青年文学》、《绿风》、《中原》、《鲁西诗人》等报刊杂志,目前在济南某公司就职,现居聊城。



             



扫描二维码以在移动设备观看
投诉举报

赞赏记录:

投诉举报

举报原因(必填):
侵权抄袭 违法违禁 色情低俗 血腥暴力 赌博诈骗 广告营销 人身攻击 其他不良信息
请详细阐明具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