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在莘县，一碗胡辣汤的故事

光绪年间的早晨和现在没有什么两样
时光一样的凄美，冰渣子咯嘣咯嘣地响
任宗臣老爷子大襟的马褂敞开
在一阵绵长而尖利的吆喝声里闪亮登场
热腾腾的清汤下面，莲花般的五指旋转着
像一行颇具魔幻现实主义的诗句
把一个青花瓷碗的金丝玉缕凸显出来

我那时候不知道在哪里
或许我已经孕育，还没有发芽
我在幼蝉即将拱破地皮的秩序中惊慌失措
在那个狭长的街面上世声嘈杂
许多双不同的鞋在我头顶之上来回敲打
我能够听到唏嘘之声
那些粗糙的白皙的光滑的剔透的手聚拢过来
这样井然的秩序像一场舞蹈
在罡风的凌厉里揉捏着一个无形的碗
一排排一行行摇摆的手指之上
蒸腾着禅意般神奇的幻境

一碗胡辣汤让整个大清朝温暖了
一碗胡辣汤让扶摇的人性回归
一碗胡辣汤在我的肚子里发作
一碗胡辣汤是我的前生也是我的后世

之二  甜沫的品质  

一口品咂，在肠胃里开了花
还有一滴粘在嘴唇之上，唯恐滑落
青青的草叶覆盖住颤抖的谎言
在另一口的畅饮里，慢慢地下沉
把肉身的轻浮用一颗钉子打牢

我乐意把豆沫喊作甜沫，并非是
我在甜的意蕴里沉醉而不能自拔
在尘世的碎屑里呆的久了就想逃脱
不敢惊扰太多就在汁液里参佛
一片片的碎叶脉络里流动着鲜血
那些失踪很久的都已经沉落
唯有这些汤汤水水不能割舍
它们从来未曾高贵过，譬若朝露
在时间里晶莹，在岁月中沉默
它们甚至没有牙齿，谈何撕裂
就是满嘴的金玉良言，也是会
在干干净净的流淌中变成齑粉和泡沫

之三  细碎之声

东昌府的2005年是寂静的
东昌湖的2005年是寂静的 
我是踩着一本书的书脊来到了这里

外探的窗户是一个女子的眼眸
在某一个黄昏的瞬间直楞楞地打过来
惊飞了东昌湖上嬉戏的几只野鸭子

伸出手的一刹那原来是永恒
鱼儿不知道睁开眼睛
只任性地跳出水面
和一缕缕吹过湖面的暖风接吻

酒杯早就醉成了泥巴
诗句在那个夜晚一败涂地
走散的脚步席卷过来
在我的枕边苏醒，苏醒

之四  向湖而生   

我写到我是一只深埋地下的蝉的时候
我有点后悔了。我可以择日拱破地皮
却不能灵动地傲视大地，向湖而生

我可以在一根绳索的惊恐中变成一条蛇
也可以在毛虫蠕动的征程中幻化成一只蝶
那都是我的臆想，一个梦，或者梦里的现实
现在我离泥土越来越近了，我甚至已经闻到
那泥土下面神灵的芳香和鬼魂的腥臊

我有时候也会透过一缕光去瞭望远方
远方原来远得一塌糊涂现在更加云雾缭绕
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就会瘙痒，鸟鸣是破锣
一鼓一锤敲在城墙上。春天抓不住冬天的尾巴
一溜烟柳絮飞扬，飘落在湖面上

我还是那只潜伏在泥土里的蝉吗
地面的铁鼓还未敲响，上潮了
湖未必是海的嚣张，一个引力攥住了命根
把什么东西都可以撕碎或者吞没
可是，我现在还在湖边的那块泥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