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我认同了黑夜允许的（组诗）
铎木


今夜无月

真好，今夜无月，适宜偷渡
一个流浪者
露出了膀子上的豹纹
他应该忘记了锈钉旁的戒律

我也没有撑灯，与上帝隔着一面墙
墙上的壁画中有一盏油灯
一个叛逆者站在路边
碎石从山顶滚下

一群人囚于画中
意志坚定的诗人仍在仰望，间或
叩击石壁
吟唱的人已经胆怯

右下脚是一条河流，漂浮着
今夜的暗号
那条渡船被人做了手脚
我们，面面相觑


节日的背面

继续虚构，到了约定的时辰
弹性的灯光开始惊恐
霜满地，人不寐
钟声被堵在玻璃之外

我收集了一个秋季的诗句
也无法解释
像市郊的湖泊，用慈悲接纳了
黄昏的街道

雁声悠悠，带来无尽的深渊
匿藏的羌笛敲着耳膜
让沉默暴躁
我有些忧愤了，但不敢声张

抱紧她的是绝句
我听见一声晚唐的尖叫，随后
复归于渔家傲中


在落雁寺

我去过落雁寺，为一片废墟
叹为观止
一个乞丐成了和尚
他的慈悲被落日烤出铜色

我们谈及佛缘，他用干瘪的普通话
说着禅宗
像从梅山南坡上来的秋天
用松影做伴

满山的雁鸟离去时，天便黑了
他结束了谈话
转过身去，送我们离去
没有一丝安慰

吱呀的关门声，将钟声隔开
假象仍是檀香
走了好远，我才记起
我们还未聊及故乡


一场缜密的剽窃

困境是面向一排铁钉，绝望中的
月色一点点减少
幻影被锈迹涂成夜鸟
我看着一只蟑螂从裂缝中爬出

因为生活，它需要寂静与松懈
晚宴已经收拾干净
篝火再次燃起
木门与玻璃被音乐关上

这时，适宜窃取，进补
与上帝互换了翅膀，腾身，飞跃
有敏锐的嗅觉真好
可以辨识出暮色中漂移的色相

到此，我认同了黑夜允许的
如同你不慎流露的乡音
时光的意义，在于
一场缜密的剽窃


度过一个节日

悲伤是有弹性的，尤其
是在一个月夜
我不由得思念起一段往事，一个人
隔着月色，站在对岸

波澜，带着季节的沦丧
在资江南路的大金柜歌厅，我招集了
梅山、落雁塘……
早已失贞的水流之声

我们跳着贴面舞，却戴着面具
呼息渐渐稀薄
直到响起令人耳聋的黑金属音乐
步伐终于统一

秋季被一群人挡在窗外
帘布是绿色的，深陷声浪之中


没必要走进梦中

患得时，已经失去。患失时
却如影而随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但我们是仇人

一朵黄菊在杯中睡去，醒来时
被水溺爱
体内的乡音被再次吸取
渐渐透明，像无关轻重的月色

我们失去了争执，看风
将柚子剥开
露出如卵般的果瓣。柔软的部泣
沾满灯光

承受黑暗的是沉默，但沉默之后呢
黑暗将再次覆盖我们
没必要走进梦中
失去的，将从南坡下来


镜中

所思。久了，厚了，便成形
母亲的镰刀悬在镜中
我站在窗外，资水来了，远去……
洗去尘事

永恒的，是沉淀的泥沙
父亲的咳嗽隐于其中。待扩张出
一片沙洲
月亮圆了，照着桑葚与芦笋
鱼的呼吸比镜面轻些

像由远而近的嗑唠
泡沫收容了一个村庄的心事。我还想
听听风的倒述
弄清是谁藏起了那个黄昏
或，拐骗

此时，水中的梅山有了石级
镜中飞来大雁……


这些年

你说过，我们会堰塞成湖
寂静地等着遥远的涛语
或，将插上柳条
黄昏，有比落日更安静的等待

一本诗集，一双攀沿的手
被风雕塑的渔村，仍旧立在对面
慈悲的大佛一直侧卧
背后是南麓的经语

你又说，这些年，乡村沉湎于
修辞之中
月色悬于一幅画
一个假设，似江心的岛屿

余下的水域，我们养了一群水鸟
用黄花鱼逗引镜中的童年
月亮，又圆了
我扲着你编织的竹篮


乡村

我盯着火焰。秋天快要过去了
火焰上的舞蹈
除了栗香，有烧烤的面包和羊肉串
这些足够引出匿藏的猛兽
让影子沾满血

我听见了你身后那个人的歌唱
像从黄昏逃走的
巫师
他满身的酒气试图接近篝火
雾，渐渐浓了

远处，仍是梅山，落下的把柄
被你紧攥
痕迹是纵火的鸟语
天子湖只能藏着两条木船
风平，浪不静

中年从火焰上下来
像父亲一样的人已经迟缓
跚蹒被火星子层层裏着
蝴蝶在飞舞
水鸭子嚎叫后。躲在母亲的身后


学会放弃

抄录一遍，接着诵念
心烦时，菩萨让我站在落雁塘的右侧
左边是一个窗口
瞅着，秋天

像那个逃学出走的少年，躲过
三种呼唤
理由是一条崎岖的攀山路
时常滚下一些碎石

而郝水离开那本小人书已有多时
从一条求剑的船开始
到借光的墙洞
季节撒下一片诡异的月色
如箭雨……

受过诱惑的人诱惑了这个夜晚
制造出另类鸟鸣
我辨听了三百六十四种钟声，却
放弃了当初的誓言


秋季的奢望

支配我生命的季节，正在
分解我的疆域
待弹性耗尽
木器中的火焰，将幻觉烧烬

我的凝视，开始
漂浮，沉沦……

复苏的，是村庄古老的
谚语，它流露出对月色的渴望
我不想失去黑暗
那里，蚂蚁们抬着一条小路
肩扛着生活，通向斗室

剩下一种奢望
身处异乡的亲人会在梦中相会
不用灯光
也能让情节，熠然


夜色已近

让我吞下河流，吞下
落日，只留下城门、齿痕
城垛上灰黯的旗语

雁鸟也只留下影子了
黄昏痴呆
男人立于危墙之下

如果用上乡愁，我会选择
梨花体
任秋雾无可匿藏

一群人排着队，一群山排着队
一群植物排着队……。等着
回家的路


九月，即将离去

不要过多的叙述，一个
不可理喻的人，借助了城市的桀骜
以寂寞之名在星光中生长
蔓延，消失……
背对一条慈祥的河流

风，仍旧对着窗口
它为我吹熄了无数的月色。今夜
有一盏灯
照亮了撤去果盘的桌面
那里一尘不染

仿佛真正拥有过一句自由的诗
或，蛊毒般的忆想
魂魄出窍，归来
带着露水
一段杰出的时间即将离去

九月，终归沉入湖中
而落叶，将是我们真实的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