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歉（三首）
阿 索



秋日访友

看一位病中好友
并没有太多的安慰
我们都是病人，刚刚
在一所更大的医院，分别

几十年，我们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走过熟悉的道路，接受
一样的阳光、雨水、空气
那迎面吹来的自由的风
以温暖的文字彼此慰藉
移开脸上逆光的刀疤
这秋天的午后，谁
将干净的云彩撤出天空
拎起空空荡荡的衣袖
一把脱落的头发，让你
交出人生的全部底牌

几枚落叶停在马路
哦，时间！冗长的生活！
治好了愚钝鲁莽的坏脾气
也一并抹掉了我们
对人间罪恶，应该保持的
最后一点点，警觉


黎明之前

剔除掉天空、大地的星辰
那些露水的铆钉，已经
从天空粗大的墙体上滑落
月亮如坟头，倒扣在苍茫大地
一堆黄土，昨天还捧出粮食
今天，就要堵住我们的嘴巴

抹掉河流，云彩和风声
那条河滋养过多少庄稼
那片云模仿过多少舞蹈
风，带动起累累晃动的果实
上弦的月亮，镰刀一般落下
没给大地，留下半点创伤

生活，一本彩色歌片改成的练习册
记录下诗歌、爱情、孤独、死亡
花园拐角处的那一道阴影
独独省略掉一代人的迷茫和孤独
以及他们对这个世界所寄予的
最后的悲悯、期待和祝福


致  歉

向镜子致歉，请原谅我
时时戴着这厚厚的面具
生活中的人物形形色色
我不得不如此破帽遮颜

向爱情致歉，请允许我
收回曾经说过的誓言
既然这世界无法永恒
我希望能和你坐在一起
将一盏清茶，慢慢喝淡

向太阳和黑夜，致歉
原谅我曾经用星星
偷换掉绝望的泪水
原谅我在心里埋藏下阴影

最后，致歉白大褂的医生
请原谅我没能完全按照
你开的处方，治疗、用药
还必须，致歉生活
一辈子的敲击打磨，我终于
没能成为你掌中的玲珑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