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贫瘠的记忆里,韩玉光清瘦,有玉质的忧郁,有一双哀愁的眼眸,标准的诗人外形,象我心里的志摩。
再读他的《捕光者》,诗句光滑而唯美,也忧伤,忽然就想起明珠曾经说容若的话:这孩子为什么那么忧伤呢?韩玉光的诗句也给我这样的初始印象,他的心里有许多疼和痛,这些疼痛连接着外世,让他心里住着的云朵、花草、天空、流水、山峰以及那些古人都抹上了一丝儿疼,或许,这疼痛便是美的内在本质。
读着读着,如同躯体里蓄满了水,幽幽咽咽的,想为那些景那些人落泪,可当我捕捉到他诗里的光线后,却仿佛那些光穿透了唯美和忧伤,有了质感,那将要掉落的泪,烟消云散。
他的诗集分三辑,在我眼里,第三辑《纪念》和第二辑《途中的事物》是第一辑《捕光者》的前奏,我是在看完诗集之后才去翻找目录的,果然,第一辑是最晚的诗,我在后两辑中听到他跋涉的跫音,那么重,那么伤,还有一丝儿的拙,眼前出现了他行走的路径。
青史太浅
尘世太深
一直以来,我们都不得要领
——《在崆峒山,想起虞姬》
这便是他最初的状态,在诗的国度里,他独行,深深浅浅地走,却走不出自己的画地为牢。
只有道与问道者
春深两不知
他能感知到一个叫做“道”的东西,只是无法破门而入并登堂入室。
但他坚持走,“把心疼养成陋习”,用“文字的灯,照着别离”,《开往乡下的火车》载着父亲的荒草、母亲的目光,还有女儿的琴声,他与草木为伴,想与永恒成为知音。“没有一种爱可以被省略”,他在流水与菩提中,游走于故乡与他乡之间,故乡的一切,近的触手可及,却在一点点远去,他乡的风物,远的接近天涯,却以美的方式向他走近,远与近、怜与盼、悲与喜,构筑着他最初的诗意世界。
《在崆峒山,想起虞姬》《黄鹤楼记》《八声同里》《雨中大雁塔》《九歌:汩罗江》,这是他回应上天垂询,而从心里流出的歌,那时的他,对故乡有逃离的潜意识,一直到我看到这首诗:
他决心做一回佛
竟把破庙披在了身上《破庙》
我感知他在蜕变,于是第二辑出场。
他的他乡继续延展,《老牛湾诗简》《在白洋淀,我们都是会写诗的芦苇》《青丘子歌》《内心的黄金》渐次出现,行走让他的诗心变大,在这些地方,他微笑,有时候还有一丝儿的玩世不恭,他把自己置身于西夏王陵以及老牛湾、白洋淀。他极少在景点中写人,相比与人的交往,他更喜欢与万物交谈,交谈中,“仿佛欢乐和痛苦越过了我的心”他体验着中华文化在各地蕴育出的个性,他看到了豪情和义薄云天,相比美的消逝,这些文化材质让他的诗心变了。
我坐在黄河的一边 我与一条大河
互为彼岸 万物
欣然向上的样子令我激动不已《内心的黄金》
他感知到“人间的泪水竟也可以一直抵达天堂”,掠过大地和苍穹的傲然,他也开始接触纷繁世相:
她无声地望着
几块黑色的煤粒
像几滴黑色的眼睛
吧嗒吧嗒地掉在案几上《嫦娥》
这些悲惨的世相是生命的无常,他叙述得平静又柔软,却把悲愤的剑雨传达给了我。我不知道嫦娥的伤以及命运走向,可这样的生命透出的脆弱,在庞大的社会机器面前,一击即碎。人,其实是渺小的、卑微的、可怜的,“生与死,只是一场相遇”。
他把不动声色的怀念寄给故乡,在花开花落中,看见一只蝴蝶透明的翅膀,“让朴素的叶子回到生活的花朵旁”,他找到了最美的方式,这是与世界相遇的样子。
起身 看见光线在一只燕子的背上
羽毛一样柔滑 在一棵树下坐久了
眼睛里会长出叶子来《在滹沱河以东》
尽管,“还不能平息眼睛和内心的矛盾”,但光线出来了,他要变了,于是《捕光者》登场。
在这一辑里,他乡与他拉开了距离,他乡在喂养过他之后,已不是他的重点,他看重并抚摸自己的内心。
我拉紧书桌和衣柜之间
足够两米长的命运之绳《三秒钟的祈祷》
这条绳把他捆绑在狭小的生活区间内,在这里,除了诗便是衣冠。在这里,他与蝴蝶合二为一,化身庄周,似梦非梦。在这里,他的世界破碎而虚无,每一件物事都是海市蜃楼。他的心里汪着一片桃花潭水,涌动着奔流的浪花,他问诗为何物,他也问情为何物,他在试探与追问中,如此地怯场,但他却找到了虚拟之光,因为这狭小的空间内,没有光,没有情,天便黑了。
他在内心安静时,野花、流水、空气都会来,光照也会来,这是超出于三维空间之外的世界,他着迷于这样的光线之下的琴心与草木之音,他在光线之下分辨颜色和声音,也体会爱与别离。
他有一种超能力,能探知别人的幽微之处,以及有与无、得与失的挣扎。这时就能触摸到他诗中美的表象下的坚硬内核,他对世界有了自己的判词。
他在记忆里俯视自己的村庄,那样忧伤的调子,仿佛那些草木河流房屋都护不住他的欢乐,他的心始终住在故乡,只是,没有什么能拉得住时间的流逝。
他的光,他捕捉到的光,属于他的光,或许是光明、光阴、光辉等一切与光有关的东西。他的光有羽毛,一直在轻盈地飞翔,他为世界送上悲悯,千古诗情,报之以歌。
由于光线的照耀,他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来回穿梭,他在光线下看得见挣扎与妥协、俯视与仰望,看得见善恶,看得见欢乐与痛苦,看得见信仰的流失,他让灵魂置身于云雾中,“偏偏皈依了虚幻之美”。
当我看到他的《枉山书简》之时,我意识到他到达了高处。
他在枉山化身为善卷,在山水之间聆听也隐逸。这里有花有鱼,有雪有雨,有泉有田,是世外天堂,他把自己放逐在他构想的世界里,用光线穿透黑暗、破解虚无,获得他想要的颜色和声音之后,他遁世了,一个高蹈的灵魂,从此隐入诗的天堂,他长久以来培育的琴心,因为破解了世相,而有了道心。
读他的诗是一次旅程,与他与蝴蝶相伴的旅程,有春花秋月之感,但他的光线也不是没有缺陷的。因为心里有与生俱来的忧伤,他的诗句总是少了几分凌厉,少一种扑面砍来的锋芒。他经营着一个诗的王国,因为他视之为王国,便自然地有了篱笆墙,也就有了局限,更多哲思和阔大还没有抵达。同时因为轻车熟路,诗已呈现一种质感,在众人的认可声里,不可避免地呈现同质化的倾向。
想和玉光说,你停一停,等一等自己灵魂的脚步,因为我在《绿珠》中看到了困顿和无意识。当那个光线隐没,再次在身体里辗转、盘桓,突然升华之后,你再写,那时,你将站在诗的山巅,风吹来,天然一曲《广陵散》。
最后,用你的诗,借花献佛:
高,就要高出尘世
远,就要抵达永远。
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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