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空


有人从大雨中跑回家，
身上却几乎是干的。
别人就问：“这么大雨，
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人得意洋洋道：
“我是从雨空里跑回来的。”



花灯

闲坐无聊，
女人们会提议：
“都闲着没事，
唱首花灯听听。”
男人们会说：
“泡壶好茶来喝。”
女人刚把茶端出来，
男人们已拿出了家伙，
拉开架子，唱将起来：
“一二三四五，
金木水火土。
若要花灯看，
伙计开锣鼓……”


凶手

天快亮时，
鸡埘里的鸡
被谁膈肢得咯咯直笑。
笑着笑着，
突然惊叫声一片。
我天亮起床一看，
一只鸡倒毙在地，
脖子被咬断了，
血肉模糊，
而凶手已逃之夭夭。



黄大仙敲门


很久以前，一天傍晚。
我一个人在屋里吃东西，
突然听见窗外的阳沟
传来咔嗒一声响。
我放下筷子就喊：
“叔！叔！黄大仙敲门了！”
二叔飞身直往外跑，
从阳沟抱回一个长木箱子。
当天晚上，我就喝上了肉汤，
而我家的影壁上多了一张黄皮，
迎风晃荡。



斑鸠咕咕（童谣）


斑鸠咕咕
油煎豆腐
豆腐煎得好
哥哥娶大嫂
豆腐煎得黄
女儿想亲娘


扶乩

从外婆家回来的第二天
我就病倒了
发高烧，胡言乱语
眼翻白，腿乱蹬
妈妈请了村里的两位神汉
到家里来扶乩问病
乩子在八仙桌上划着圆圈
问错了乩子就摇头
问对了乩子就点头
可是那天问来问去
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位神汉忙到半夜才弄明白
原来是我昨天从外婆家回来
路过一口水井
三魂被泉神所摄
神汉让妈妈杀大公鸡一只
把鸡血洒在一沓纸钱上
当晚就在那口水井边烧了
泉神收钱，神汉吃鸡
当然，妈妈也给祖敬神烧了
高香与纸钱
第二天，我的病就好了



雷公打人


在我们村的村口
有个开小卖部的人
叫杨贤富
我们管他叫贤富叔公
有一年夏天
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一个火球飞进屋里
追着贤富叔公跑
从卧室追到堂屋
从堂屋追到厨房
贤富叔公吓坏了
急忙从老虎灶上
取下一口铁锅顶在头上
然后跪伏在大门口
不敢起来
许久许久，那个火球
才从大门口飞出去
屋顶上怒吼的雷鸣也停了
据说，从那以后
贤富叔公与老伴
对他的老娘特别好


丁家嫂


丁家嫂姓丁
男人本是外村人，不姓杨
第二次土改前就死了
我大爷爷被划为富农自缢后
房子就被分配给丁家嫂一家住
丁家嫂有三个儿子
大儿子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始终娶不上媳妇
二儿子虽然娶了媳妇
儿媳妇却与她关系不好
三儿子是个聋哑人
一生气就以双拳猛击脑袋
久而久之，他的脑袋
被击打得坑坑洼洼
丁家嫂常叹自己的命不好
抱怨上天待人不公
心情不好的时候
就破口骂人
有时还会一边骂
一边用菜刀乱砍草人
因此跟邻居的关系都不好
八十岁那年
她脖子上长了一个毒疮
化脓后，烂出一个血窟窿
她痛得不行，彻夜哀号
哀求老天爷把她早点收回去
可老天爷要管的事情太多
十八年后才成全了她
那时她的三个儿子都不在了


植竹


我的堂祖父
在距离老屋不远的地方
盖了一栋新房给儿子们住
那年冬天，堂叔想在新屋旁
新植一片竹林
植母竹的那天下午
堂叔把我抱到植竹现场
想了一个法子把我逗哭了
我的童子泪掉到母竹的根部
翌年春天，母竹全部成活
并萌出了新竹，蔚然成林


童子尿


我的一个年轻的族婶
刚刚诞下一个孩子
听到鞭炮声响
我跑到她家去讨红喜蛋吃
族婶的婆婆，按辈分
我管她叫叔婆
她一手拿着两个红喜蛋
一手拿着一个白瓷杯说
“你给我尿满一杯，
我多给你一个喜蛋。”
我瞪大眼好奇问：
“叔婆，你要我的尿干吗？”
叔婆说：“你婶子不是刚生吗？
身子有点虚，给她喝。”
我嘻嘻笑着：
“叔婆，尿不能给我婶喝。”
叔婆说：“我再加一个喜蛋，
你尿不尿？不尿我找别人了！”
我很想吃喜蛋，而且是三个啊
于是涨红了脸，给她尿了半杯
据说，我的童子尿清亮纯洁
无色无味，不含任何杂质
族婶喝下后第三天就能下地了



与一只麂子相遇


十二岁那年
我独自上山打柴
在一个山坳上
突然发现杂草摇动
我的心怦怦乱跳
不由得攥紧了镰刀
须臾间
一头黄色的小麂
走到了我面前
它皮毛细而油亮
眸子清澈而善良
它不时扇动小耳朵
冲我咧嘴微笑
我们相互凝视了片刻
然后各自离去
多年以后
我确信那是山的精灵
在欢迎一个少年樵夫



茶苞与茶耳


我有一个表哥，
从小在城里长大。
他到乡下来，什么都不懂，
我很同情他。
比如说，我问他：
“你吃过茶苞吗？”
他反问：“什么是茶苞？”
我就把他带到后山的一棵树下，
摘了一个白色的果实交给他，
神秘一笑：“你尝尝。”
他轻咬了一口，大叫了一声：
“很甜！很好吃！这是什么呀？”
我说：“这就是茶苞。”
他说：“这不是茶子树吗？
怎么结这种东西？”
我说：“八年以上的茶子树，
不仅秋天会结茶籽，
可榨名贵的茶油，
春天还会结茶苞，非常美味。”
表哥说：“一年能结两种果实，
真是闻所未闻！”
我补充说：“八年以下的茶子树，
还会结一种叫茶耳的果实呢。
茶耳长得像人的耳朵，
肥厚多汁，也是很好吃的。”
表哥听得目瞪口呆：
“天哪，茶子树真是太神奇了！”


2019.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