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是不用胶水的

芒种还没到， 我想到了你
安吉的山远了，凉爽的风更远
竹叶和松针落了一地，依然是那么锋利
是的，你看惯了甩动水袖的日子远了

杭州，雷峰塔早已倒了，少年宫的歌声
擦亮了至今还没拐弯的保椒路
你用西湖的浪水，浇花，洗笔
用疼痛安慰疼痛，用摄像机
清点诗中的透明，是的
透明是不用胶水的

多少年了，那块玻璃仍然有着反光
如今依然会展开各人的想象
而你只是一个透明的人
那只推动玻璃的手
展开的全是白色的肉和骨头

2012-5-15于湖州（致梁晓明）


寄往清朝的信

清朝，见字如面
长江没有隔夜的浪花
杯中却有陈年的江南
在清朝之前，明有月中的明白
当年蜀道已被拓宽
柏兄，天府遍地长秀才

汉字长满紫金城
旗人的鸟笼里，有不识青天的鸟语
壮士断臂，马只能远走漠北
宋有画，明有曲，清朝有辫
京杭运河，是一枝落水的箭
不会射落心比天高的人

屋边的竹，虚心、清瘦
君子不可无水，你听
河都在源头哭
两岸，修志的人都干干净净
在下游，仙境被日出一次次点着
又被落日一次次揿灭

2018-2-23于湖州（致柏桦兄）


桥

在所有不习惯弯腰的人面前
桥，躬着背，请君过桥
在桥上，汤养宗说不知散文诗该写多少字
我也不知。只看见那些河懒散在田野
像一些老人的手指
阻挠或指点你的行程
多少年了，对岸始终是别人的故乡
桥让河有了规矩，让鱼安静
让我看见好看的村姑
有桥的河，像带了戒指的女人一样
显露出成熟丰满的气息
在倒影里，桥是圆满的
桥在河之上，在倒影之上
在我不安分的脚步声里
它更像一张弓
把涨满春水的河，射得更远

2015-2-24于湖州（致汤养宗）


云半间

写惯了偏锋和草书的人，应跟随一只蚂蚁上山
慢是唯一的理由，去错过谄媚和红尘
再慢一点，看看洁净的石子，天真的叶子
观云听风，滴水是湖，石子是山
在云半间，江山已无大小
无论是早春，还是大雪封山
一枝轮回的树总是能找到山泉的出口
无论是有声还是无声，草最终会长在人的身上
还是看看那只过冬的鸟吧
它翅膀上抖落的，是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在云半间，冷暖已和高低无关

2015-7-4于安吉（致刘大毛 ）


在云巢

竹己长高，该说说往事了
那只鸟来自菰城 抱竹怀古
浓墨为面，淡墨为背
只听文同和苏轼的后园被竹揺响
湖州竹派 汉字会节外生枝
鸟背上长出能飞的叶子
林子大了，还是那只鸟
数读着每一片竹叶，犹如读一万封家书
在云巢，吴沈门渡口的那个道人
听苕溪远游，观云在古梅花观前筑巢
青竹一枝，老砚一方
唯有墨在砚中研磨着天地的黑白
非常道了，搭一架竹梯
和竹的夜话，最终会栖在云的故乡

2015-2-28于湖州（致画竹道人智雄）


孤独是不穿衣服的

你有一双凉惯了的手，摸过太湖
摸过西湖，摸得最多的还是自已的鼻子
安吉孝丰的冬笋，长兴鼎甲桥的杨梅
都逃不过你那只又厚又大的鼻子
那些诗，那些反光，还有那么多的妹妹
它们还有她们都在你手里，紧握又松开
这个潘维，浪漫只是你的一根尾巴
毛绒绒的往事，仍然温暖不了你那双凉惯了的手

在江南，雨水都有失眠的习惯，你也是
有一些声音是不需要方向的
比如失眠，臆想，嗑瓜子写诗
另一些安静，是需要在逃跑路上才见到的
夜只是一个幌子，移前移后都是日子
你想把自己关在梦里
在诗中题字，画水，画女人
落款后才知道只是别人的风景

在不设防的日子里
潘维，比曲奇饼还要委屈
这样的孤独，比蝉脱得干净
是的，孤独是不穿衣服的
像那年你敲响的门环
只有家是没有秘密的

2012－4－2于湖州（致潘维）


水袖

雨说来就来，在西厢房的屋檐上
淋了下来，这轻轻的雨声
怎么听都像小脚女人下楼的声音
这是前朝的风景。许多年了
有人喜欢花轿，香炉、昆曲
喜欢后院墙头的风吹草动
兰花指阳春，绣花鞋踏月，
桥头撑伞人，不知雨开花。

雨中的日子，确实比桥下的流水慢多了
现在我每一次推开窗，就会看见不变的风景
她就是流水，从来不分季节的流水
干旱的季节，她会抖抖水袖
让春水再次从腰带上流过

2015-2-26湖州（致陈存齐）


丝绸

养蚕女恋爱的时候
春也开始缠绵
那个在江南等人的女子
纤纤的倒影，真像表妹茜儿
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让丝绸回家
回到蚕茧，回到雾中的桑林
缠绕在长辫少女的手臂
江南三月的抚摸
仍然不会惊醒
光滑，凉爽的春眠
轻点，再轻点
丝绸只喜欢丝竹小调
让丝绸回家
回到河边的织机声中
回到读书人的书房
在你绣下的鸳鸯边
讲讲幸福的旗袍
让丝绸回家
让缠绵惯了的一只蛾子
看看这只三千年的老茧
怎样抽抽丝，理理情
让丝绸回家吧
轻点，再轻点
丝绸已经入春了
它只想缠绵在你心跳的地方
陪你数数情书的页码

2015-5-30于湖州（致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