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房子里的人（组诗）


      文/王九城


◎玻璃球


突然的拥挤。体内的乌云，风雨
奔突，喧嚣，找不到出口。而身后的世界辽远
巨大的力量推着我
前进。年复一年，我再也停不下来
无意中被弹落在地
一直蹦跳。痛，却不碎


◎进入房子里的人


我有四十八级台阶。我有木质的
掉了漆的扶梯。我有一扇防盗门
有门铃，一次次响起音乐。有猫眼
能看清每一个到来的人

我有一个昏暗的房间。有愈合的伤口
我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有生锈的阳光
有回不去的往事，有楔入关节的酸痛
我有被平淡的生活消化了的爱情

我有廉价的牛仔裤，有适合远行的
旅游鞋。每个清晨，我像初升的太阳
融入陌生的人群。傍晚
满身尘土归来，再洗干净


◎逃犯


他们一直在逃，想找一个
好的归宿。他们一行四人
已经逃了近四十年。最终
一个留在春天的原野
一个坠入夏天的大海
一个隐于秋天的果实
一个躲进冬天的大地

很不幸，这四个人分散了
失去了彼此的消息。很不幸
这四个人，其实只是同一个人


◎走路


我走路走得很快。这不是自己
察觉到的。与我同行的人
总会不断地提醒我：慢一点
再慢一点。可我已习惯了
这种行走的速度，以至于太多的人
被甩在了身后。其实
我没有太重要的事，也没有
明确的目的地。我只是合不上
生活的节拍。生活是用分针
在行走。而我用的是秒针
走着走着，我就会跑起来


◎刀


从繁华中找出孤独的一隅
他已流浪多年，怀揣梅花
掀开严寒的一角。他来了
从一条历经风雨的巷子尽头走来
巷子，就是佩挂在城市腰间的
一柄破旧的翻毛刀鞘。他
就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刀，进入闹市


◎镜子


从细密的鼾声中找出缝隙
从模糊的梦境中找出清醒
他终于出现，影在冰冷的镜子里
形形色色的面孔晃动，有没有人
能喊出他的名字。比一条路
走得更远，再也回不到过去
一条裂纹闭着眼睛，难以承受
两个相似的人貌合神离
呼吸，是氤氲的薄雾
碎裂，是最终的归宿
他只是一个驻足的人，恰好看到
自己的前世与来生


◎忘记一座城市或忘记一个人


忘记一座城市，到底
需要多久。忘记城墙，钟楼，大雁塔
忘记喷泉，灰蒙蒙的天空和
那天乘坐的公交车

多年以后，如果有人提起
我会淡淡地说出：
关于城墙，钟楼，大雁塔的典故
想起那天，你一袭红衣，在心底
像一簇跳动的火


◎纸风筝


天空中飞着许许多多的风筝
我在寻找属于我的那只
迎着风飞起，越飞越高。后来
线断了，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只纸风筝

每一个春天，我都会隐入放风筝的人群
习惯性地抬头看天空
我的纸风筝已经不在，天空
空出一个风筝形状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