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上行走

整个视野都是白的。
山是白的，水是白的，树是白的，
围绕你的大地是白的，
为你指出路的栏杆是白的，
除你之外的生命，
每一个，都是白的。
你是为后来者找路的那个人，
你是把雪踩得夯实的人，
在雪地上行走，
雪越疏松的时候，
你觉得，走起来越轻松。


●在海螺沟泡温泉

在海螺沟，除了冰川之外
最多的是温泉
一眼跟着一眼，冒着巨大的热气
镶满村落的每家每户
在夜晚，在没有围栏
和顶棚的天空下，所有外来人
都抵挡不住它的诱惑
挺身向上的大山努力把夜空
切出轮廓，把月亮和星星
把虫鸣和花香
装进雪山包围的池子
人再多，池子里
也很宁静，只听得见水声
在放松中窃窃私语


●贡嘎山

我曾三次到折多山口
两次到海螺沟里来看你的真身
你都深深地躲在云里

第一次的云，像婴儿粉嫩的小拳
把那个夏日的下午，捶打出
一楞一楞的新奇

第二次的云，像小学生般的稚嫩
把清明节的假期，询问得
摇头晃脑的毫无意义

第三次和第四次，云变成
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涩和诱惑
让我作出务必再来的决定

第五次的云，下垂得像个驼背的老人
乌黑着满脸的皱纹，出不出来
我对你不再抱有丝毫信心

一夜的大雪是你给我的惊喜
在清晨，在我离开就不会再来的时刻
一转身，你奇迹般落进我的眼里


●茶马古道上的背夫

从磨西，到康定
用现代的交通工具
最多半天时间就能抵达
可是，在那时却要
花上将近十天。他们
在背上固定好长条茶包
胸前系上破旧的毛巾
或者椭圆形的小篾圈
手上拿一根“墩拐子”
刚带孩子的妇女
将婴儿捆绑在茶包顶端
穿行于大山和森林
“十个背哥九个穷
背架子弯弯像条龙”
古道上铁杵的痕迹
石板上密布的石窝窝
至今仍记录着那一群一群
脚穿草鞋、衣衫褴褛的背茶人
川流不息的艰辛的话语
每一句，都雕刻出
他们不能停息的汗水和血泪
每一句，都渗出
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天主教堂

往磨西镇的小巷子里走
就是一座别有韵味的天主教堂
据说一九一八年开建，至今刚一百年
一百年不长，也不太短
在这个中国人自己都很少涉足的
化外之地，一个法国传教士
将他西式的浪漫，点缀在
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上。然后
着华服、说汉话，改汉姓、食农饭
办修道院、拉丁学堂和麻风病院
搬来他们崇拜的耶稣和诸神
呵护中国偏僻的众生
传教士们没想到，十七年后的一天
一群穿着草鞋、衣衫褴褛的
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怀揣普度众生的坚强信念
来到这里，夜宿神甫房
他们刚在遵义城的一幢砖木结构
中西合璧的两层楼房里
用刮骨疗伤的方式拨乱反正
但他们还没有跳出敌人
数十万大军精心编织的包围圈
那个五月底的夜晚，是梅雨时节的
夜晚，他们中最高大的那一个
手持一支燃去半截的香烟
站在神甫房的窗前，他皱着眉头
忘记了吸烟，但他的目光
在漆黑的夜色里看得无比深远
他看到了泸定桥上铁索飞渡
看到了翻雪山过草地
看到了北上抗日的悲壮宏卷
他将烟狠狠地掐灭
转过身，对通讯员说
请老总、恩来他们来开会
其实，他才是中西合璧的典范
                      2018、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