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春之声

四楼不高，一场雨铺展而来
风儿从雪地脱胎换骨
借电线、不绣钢窗而啸叫
盖过楼顶避雷针上猫头鹰的哀嚎
滨河堤坝上的杨柳，惺惺作态
在招摇一个诗者的季节
而空雷，令许多人幡然醒悟
举步维艰的人，又分明活在春天里
了无生趣。或许，耶稣与佛祖
正在神殿的棋局上博弈
对决人间俗事，而诸多小有志趣之辈
知道，“此生无遗憾，人生便无趣”

2018-03-01日晚

02--踏春

未雨绸缪，将去追寻一方春景
顾不上故乡的缠绵，与羁绊
一些缩影，储存在记忆里
如三峡的桃花，油菜花开得更早
在异乡，一路的陌生人
让我如释重负，轻松自如
每次远行，定不下归期
异乡，也有春天，我会看好每一个季节
到年末，又装一回衣锦还乡的人
“乡音无改鬓毛衰”

2018-03-05

03--音讯

从鄂北到鄂西南，楚天八百里
朝发夕至，没骑汗血宝马
没佩戴尚方宝剑
任凭金属马达押送
监禁在巴蜀夜雨里
春花数度凋零，伊人在水一方
每一座山，都像岗亭
每一股水，都像海湾
我是流放到江边的人
希望听到，所有的音讯

2018-03-11日于三峡

04--谱太高，我就不唱

偶尔，听听歌曲
偶尔，也哼它几句
谱调太高，我的声音
会像糙雷撕裂天空
谁的谱太高，我就干脆不唱
那怕是享誉全球的名曲
我哼过《苏武牧羊》，与《二泉映月》
重温过上个世纪八十年的《泪痕》
与九十年王杰的《英雄泪》，都很低调
我一唱，江水流得更低……

2018-03-11于三峡

05--拾荒者

人活百岁，也有看不透的世事
我持防卫心理地走着夜路
多的是，比我胆大的人
如垃圾场上，那个拾荒者
不惑之年，身强力壮
在吃被人遗弃的半盒饭菜
也喝着，被人扔掉半瓶牛栏山
我驻足端祥，他却不以为然
向我微笑。我有恨铁不成纲的感觉
夜，死一般的沉寂
却不知，我是否能成为他眼中的风景
而我，可以确定，他成了我眼前的空气

2018,03,13日夜于三峡

06--夕阳，手持黑夜

魂魄，总会有一个归宿
慷慨赴死的人，都是英雄
躲过一劫的人，会不会，还会躲
跳过火坑的人，会不会，还会跳

我幻想，死在一抹夕阳里，有星月超度
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
死亦艰难，安祥地死，一定更难
注定要离世而去
稀里糊涂而死，也是一种善终

带恨，或含冤的死，会死不瞑目
双手沾满鲜血的死，死有余辜
除暴安良的人，虽死犹生
英雄最后一刻，心生乾坤
而夕阳，手持黑夜

2018-03-16日夜

07--压住妄念

他人未老，心不衰，眼也不花
不是死灰，也不能复燃
像积雪压着沉默的火山
压住了所有妄念。忍不住时，岩浆会喷发而出
被火山灰履盖的周边山川
植被，会再度蓬勃发展
他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停留在高处，悠悠云雾间

08--桃花，一身绯闻

爱赏花的人，惜花 ，也会葬花
一头高雅的青丝，也会熬成白发
季节，掩饰不了生命的色彩
红蕊的桃花，一身绯闻
守候的杨柳，飘飘悠悠
多像一顶温柔的绿帽子
穿行其中的人，谁能拒绝一个时代
丑不丑？牵着手，岁月催人往前走……

2018-03-17日夜

09-桃花，良田

男人说，他心里有十里桃花
女人笑道，她心里有一万亩良田
他俩仅有半架山坡，一亩斜地，两株桃树
夕阳落了，月亮冉冉升起
他俩奉养父母，守望儿女
加上鸡啼鸟鸣，狗吠牛哞
构筑了他俩的，朗朗乾坤

2018--03-18日

010--秦腔

在秦晋大地五年有余
常听秦腔，戏班的头是我的战友
一个千岁爷的旋转舞台步，足以笑傲江湖
耍刀马旦中的花枪，层出不穷的花拳秀腿
与哼哼哈哈的唱腔
而在《大秦之腔》里
我只记得一句台词
“还是俺西安好”

011-长江，还是那么年轻

义无反顾的长江，一心向东
看山看水，看民国的青花瓷盘
心态在叹息中老去，长江，还是那么年轻
岁月之神，细数过白发梢头
阴风亲吻过，被颈椎压弯的脖子
都不是空穴来风。山花红过夕阳
也羞红了满脸的皱纹，与眼袋
被长江遗弃的孤儿，未老先衰
在母亲的面前，神情庄重
把翻出来的苦水，再咽回去

2018-03-24日于三峡

012--纸船

长江背负着上亿年的记忆
最多的是记生，与记死
也会记住一个女人的一瞬间
纸船，载着十几年的往事
走过曲径，未曾通幽
往事中的男人，在东方
兀立江边。一条绿线上
悬挂着两条苦瓜
夜晚生长，白天蒂落

2018-03-25夜

13--伯乐

一双慧眼，识得尘土
也识得清风明月
见过大漠孤烟，看过草长莺飞
真心等着他的，只有一匹汗血宝马

14--孔明灯

人生存的先决条件，仰仗天地
黄河之水，能入地上天
司马懿侥幸地活在一场雨里
诸葛亮病倒在那场雨里
放飞的灵魂，飞上了天
放飞的梦想，也飞上了天
行善的，不怕天打雷劈
作恶的，更不怕
孔明灯，从抵达不到的天空
坠落了

2018-03-25日夜

15--做棺材的老木匠

老木匠的绝活，是做棺材
他像被卡在阴阳的交汇处
担子挑着今生与来世
有人夸赞他的手艺高超，他摇着头苦笑
在红喜事场所，被人冷眼相看
唯心者，避之不及，忌讳同桌吃饭
调侃者，冷嘲热讽
他成了语言天才们的笑料
乡邻四邻的女人们惧怕与他答讪
怕他一张嘴，吐出象牙

他羡慕十二圆方的棺材
香杉，紫檀，柏木等昂贵木材
许多人，艺多不养家，他艺高，也不养家
古稀之年，还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将工钱兑换了半车松木
精挑细选，为自己量体裁衣
做了一副工序细致，线缝严实的棺材
用人剩下的油漆，涂了一层又一层
大功告成后，他常常趴进寿木里躺一会
他心里已默认了最后归宿
有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有的人，见了也不落泪
心里死活不肯接受，最后的结果

他知足了。年老体衰，活计没有了
儿女也太忙……他走到了穷途末路
在他生日那一天，烧毁了所有工具
埋了铁器用具，再也不跪拜祖师爷鲁班，睡了进去
他把一生像放电影一样放了几个来回
他没过上醉生梦死的日子
喝下了预备的药酒，要醉死一回
最后念道“丙申年正月十五”，天就黑了

2018-03-27日夜

016-不到江边，还能去那里

落日，那么红，像是回光返照
在旅馆呆久了，闷得心慌
得逃出牢笼，江边是最理想的放风之所
不去江边，还能去那里
到江边，去重温一些挥之不去的痛苦
一个爱怀旧的人，估计，要少活三年
一个常在痛苦中怀旧的人，或许，要少活十年
天生一副旧肠子，人不老 ，心已衰
一些命中注定的痛苦，谁能篡改
因为想做一个人，就保留了七情六欲
一些欢乐，都是短暂的，可以遗忘
而刻苦铭心的痛，谁能真正的抹去
如逝去的亲人，与友人
失去的亲情，与友情……

没有谁，比长江更富有
没有谁，比江水更低调
没有那个家族，或王朝，比长江更牢固
她有坚不可摧的信仰

人生本是一瞬间，造物主
如何怜悯，不会施舍太长的时间
就不去想大海，与高山流水
想多了，就变不回自己
若走失了，迷途知返
还能找回属于自己的皮囊
许多人，面对大海，能吟出绝句
面对高山，能立下豪言壮语
而我，面对长江，却羞于启齿……

2018-03-29日夜于三峡

17--无题（赠诗）

总会有一位妩媚的女人，会掏空他的心思
与贫穷富贵无关
爱神，从海枯石烂的蛮荒之地走来
特意为他，下了一场隔世的春雨
像是民国的布景
有穿长衫的，还有一群群短衣帮
夹在中间的，像一个范进模样的穷秀才
抑或作家。大地上的金钱与物质财富
都是别人的。他踩在格子上
用眼神，在争夺天空

2018-03-31于宜昌

018--那时，在炸药厂炼胆
（叙事组诗）

    一，炸药厂的职责

在炸药厂时，我的职责是质检
提着炸药，观察周地形，深入无人区
引爆炸药，检测药性是否达标
以声响与威力来判断，一天的试验品
比在军营时一年放的炮弹还多
那时年轻，恶作剧不少
如存心把炸药安放在不规则的松树下
“轰”地一声，它倒下了
成了和平年代的命中的敌人
天空惊起一群逃生的飞鸟
我已占山为王
      
      二，坐在坟头上

不抽烟不赌博，也未必是个好男人
子夜下班，半路上
常常坐在路边的孤坟上
（刻意炼胆）
皓月当空，坐在那里东想西想
许多少人，不怕“妖魔鬼怪”
有些自负的人，和我一样，也不懂女人心
男人，总会有女人来爱
却不见，她人敢来陪我
深夜坐在坟头，仰望夜空

  三，炸鱼

炸药是老祖宗们传下的“四大发明”之一
我情有独衷，那年月
国家还没有将炸药管理纳于法规
以我的便利条件
携带几斤炸药与雷管回家不是难事
我最拿手的是炸鱼，将玻璃瓶塞满炸药
把接好导火索的雷管插于瓶中
点燃后，扔到水塘或河流的最深处
“嘭”地一声闷雷，水溅八丈
顿时，水面漂浮出一片白鱼
拿网子下水，上岸便是半桶鱼
后来不敢吃鱼，见到了鱼
有一种屠杀鱼族的罪恶感

      四，苦胆

蛇还不是保护动物的年代
我见到毒蛇就打，只放过一种水蛇
它们极少能从我手下逃生
那时，鄂北人都爱打蛇，怎么也没打绝
听说蛇胆可以明目清心
记不清生吞了多少颗蛇胆
一次在三峡，同伴学我吞食蛇胆
竟把苦胆咬破了，吞下了苦汁
苦断舌根，险些中毒身亡
那时，没有120，任他瘫软在山坡上
足有半个小时，才缓过劲来
（也有人吞食草鱼胆而毙命）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吞食蛇胆
见了那些小生灵，远远避开
它们太利害了，太神奇了
真像是一条条美女蛇
上苍给我的惩罚是，阴错阳错
连患难与共，十几载的女人
也变成了我腹中的苦胆

  五，古剧中的人胆

话说赵子龙全身是胆
在三国演义与水浒传里
没有几个软骨头，敌人也胆大
仇人狭路相逢，都会亮剑
作殊死搏斗。小青年们都爱看
大有人，效仿黄金荣、杜月笙
及港澳台揭秘社会黑幕的
剧情中的帮会老大（以至现在还在扫黄打黑）
不像聊斋志异，人鬼博弈，纠缠不休
狐仙喜欢书生，尤其是穷书生
冤死鬼，总有借尸还魂的机会
恶人终得报应。不像红楼梦里
一些大家闺女，一帮痴男信女
懂礼教，逆来顺受
拿里面的诗词与典故来说
足够一个诗人，琢磨一生
那些作家们，从不同的角度
在写社会史，描述不同的人胆

  六，我的胆越来越小

头发开始泛白，胆便开始萎缩
放弃了不少仇人，也放弃了不少友人
试图借佛理，自我开脱
许多年，没有引爆炸药
没炸鱼，没有杀蛇取胆
古书也看少了，时不时，念一句“阿弥陀佛”
就心安理得了

2018-03-21日夜于三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