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口

去日无多，登高望见来路
与万物纠缠
归于葳蕤
归于集体的葳蕤之后
一株重阳木树
或一粒平常草籽的寂寥
内心火热的人
不宜这样登高，应顺势
拾级而下，白云苍狗，石头
也因千疮百孔
而无足轻重
他们说下来就好
刚刚好
那登高处，正是火山口



我在骑楼老街等你

我等你。草木一秋，人生
是一场渐趋沉静的浩瀚秋水
顺着低下去的扶手
终至湮灭。仿若一个明证
反复的摩挲，木器上纹出枯流
而不远处就是出海口
是别的船
反复从浪尖上归来
百十年了，我等过你。海风
一样吹拂，比泪水更具腐蚀性
锦绣的旗袍等不了了，紫檀木
的扶手也是，朽败得
无法再送我到楼上那扇窗口
我等不到你了。整整一条街
连等待都是一样的，连精致的无望
也是一样的。只有
砖砌的骑楼等着你，雕着
那年的墙花等着你
说楼里空空的，是别人



万泉河

有一条河，前生峻峭，给它一面
万泉迸碎的绝壁，它也会
一头跳下，一口气奔流到海
有一条河，可以不路过村寨，但必须路过
大园古村，必须将学堂路上书声朗朗的石头
抚扪进粼粼波光
可以不路过市镇，但必须路过
溪仔老街，一条河在此变得宽阔与舒缓
有足够迂回的流水，应付一路跌撞的
水声，或者有从容的濯洗
让一座丰碑上的红色娘子军
栩栩如生，老街则长成
一座叫琼海的新城
你看，连做一条河，也有种种受命
从有名的五指山下来，到博鳌入海
一口气走了一百六十三公里
有一条河就走完了一生
曲折，但现世坦荡，走完了一生
还不过瘾，还可以带你再走一回



太阳河

它碍口识羞的样子，像我们
并不陌生的那种，背负偌大名声
而心存愧疚，因此在荆莽中藏身，在荒野
长久游荡，在我们质疑的目光里撇清
那源自灵魂的颤栗与涟漪

我去过它中游的一段：被挖坏的
河床与堤岸，似断非断的水
我听过它心事疮痍，华侨茶店的一杯
黑咖啡，芳香里埋着苦，苦消解于
一场意味深长的啜饮

多少易逝，借了日月之名
反倒平添一路的迂回与沉滞
我见过它在入海口
格外平静，宽阔，如释重负一样
长出一口气，像回家一样坦然而明亮



世纪大桥

隔着流水，从市巷
到荒凉的沙岬
太远了些，一座桥的修建
拉近的，多是从荒凉的沙岬
到市巷的距离
一座桥因此占据
这座城最醒目的蓝图
这座岛最波光潋滟的
出海口，从旧世纪
修建到新千年
桥下的流水，仅一念间
就从河水投奔为海水
驾车过桥的人，仅一脚油门
就从黑发到了白发
或者相反
暂时可以忘记
滨海新村不再滨海
新港成了旧码头
滚烫的沙粒，还在生活中
黄金一样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