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组诗）
           文/万有文

        母亲病倒了

母亲被人撞倒，摔坏了腰骨
摔坏了腰骨的母亲，每天
扶着生活的墙角，还要为我们
做饭，洗衣，带孩子

我清楚地知道母亲的一生
从未停止，从来都是在不间断的
奋力拼搏与挣扎中度过的
我看到过她疲累的身影
看到过她的汗水，但从未看到
过她哭

她的眼泪，就是在最痛的那一击
也没有留下。她一直给我
一个冷酷的印象，她的心
像冰冷的寒夜，我无法靠近她
抑或是她的人生

从未感觉一个母亲的温暖
从未在最孤单的时候找到母爱
如今她病倒了，我才看清
她的衰老与弱不禁风
我才知道她实际上已把她的全部给了我
包括她酥脆的骨头和心


           再等等

我告诉妻子，再等等
再等等我把老积攒在一起
也把青春积攒在一起
把劳碌了一生都有的宿命
积攒在一起
再把奋起的拼搏改装成
一盏平稳燃烧的油灯

再等等，我想把爱再积攒一点
把对儿子稀少的抚摸
对妻子过于廉价的爱抚
再积攒一点；把幸福的生活
把指纹，把心肝，把明澈的心灵
再积攒一些
然后，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追逐
未来的那个黄昏
那对蹒跚的双腿和弯曲的背影


              亲人  

长途奔袭，只为亲情相约  
三百里外有亲人  
一弯明月将天空照透 
 
天亮前，我须睡在我的床榻  
须与他们  
一起进入梦乡 
 
这清冷的夜，这困厄的人生  
在亲人面前总显得单薄  
温暖，是夜晚留驻的火光  
将驱走这八面寒风  


          归来  

不管多远，归来  
心便安  

今夜，我看到月明  
挂在故乡的天空  

灯火下，谁的影子拉得老长  
谁的鬓角泛起霜花  
谁的额头，岁月留痕  

我的长途奔赴，只为魂牵梦萦的故乡  
只为一袭长梦，揽尽故乡的山河  

今夜，我无法将心留驻他乡 
因为，那是别人的故乡  


             惆怅 
 
这惆怅  
将生活熬制成苦口的药汤  

哽在喉时 
让他痛心疾首  

遗落的残疾  
一块阴影  
毁掉了一个父亲  
一生的希望  

谁来理解一个父亲  
苦心的经营  
半边天空残缺  
整个生活带上  
风雨雪霜  

真正是一生打捞  
半生惆怅，空欢喜一场  


            母亲的功课

母亲说：即使日子再苦
也要将那单薄的日子翻过晾晒

房顶上有母亲晒的两大缸醋
那是日子里积攒的苦

每天，母亲在一口缸里搅拌数十下
又从另一口缸里进行过滤
直到那些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均匀了
直到过滤掉那些眼泪里的盐分才停下
好像只有这样
心里的疼痛才可以减轻一些

这是母亲每天必做的功课
我知道，母亲还要持续下去
直到将日子翻晒成深褐色
母亲会独自品尝、忍受
那酸苦的味道


             虔诚的信徒

寺庙破旧，但虔诚不止
靠一人之力，一点点修复起来
一场大火，就将人世的信仰焚烧得
尸骨无存，还有遍地的哀嚎和伤感

十多年后，他硬是从沙堆里
刨出了这庙底子
又十年后，他把自己的信仰一样建得
雄宏而壮观
在大雄宝殿，佛佗重现慈眉丧目

我们依然磕下虔诚的头颅
为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也为一个执著的人生


                       守护

一只鸟足不足够，丈量一片海
在永兴，有人用脚步丈量了这片岛屿
在海上，海鸟是大海的守护者
在永兴，只有他们知道，家在他们心中
国也在他们心中

当太阳升起，国旗仍然在这片小小的国土升起
当太阳落下，身影立于岗哨，手臂仍然紧握钢枪
那身影一直会在大海的月亮中升起又落下
那片守护的大海，此刻多么平静
那起伏的胸膛，那梦乡
一直在走向通往祖国的路上


                          梁柱子

他的脊梁骨越来越弯了
在岁月里，我不能说那仅仅只是根木龙骨
那是过去顶着我们家的一根梁柱子
现在，他老了，支撑不住那么重的重量了
他卸了卸身上的分量，我们替他顶着

当我们变成新的梁柱子
重新撑起家中塌陷的部分
他说，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但我们知道，在我们的心里
他永远是我们家的主心骨
梁柱子


                 寄心
             ——给徐学老哥

他不喝酒，只观瞧这个世界
在这个人世上，一个孤零零的人
他的内心是温暖的

不光是他对相距千里的女人时时抱着幻想
也对千里之外的儿子抱着多多少少的思念

家对他是奢望，更是一种诅咒
前妻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儿子
还有就是伤痛

如今，朋友是他生活的全部
他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快乐者。一个一生都纯情的男人
把心掏出来给了这个世界

        
       晚上九点孩子打来电话

晚上九点，孩子打来电话
声音童稚像琴音
像温暖了这个夜晚的炭火
在烧灼着内心的安逸

他用语无伦次的声音说：
“爸爸，你在做什么?”
安静。翻书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

他又问：“爸爸想我吗？”
“想！”

我猜想他的眼睛里
闪过得意的眼神

两岁的孩子也能知道
有人想他是幸福
有幸福就很得意


         家中有孩子的日子

一团揉亮的黎明
一睁开眼，孩子就笑着
拨弄小脚的手
就像飞在窗棂上鸣叫
的小鸟
扑扇的翅膀是孩子
一下一下眨动的睫毛
揉亮的黎明，嗓音清脆
声音漫过早晨
蹒跚挪动的双脚
搅乱了还在沉睡中的早晨
铜铃一般的笑
一只只蹦跳的鸟
穿过黎明前的树林
一直到夜晚
才栖落进鸟的窝巢


            从父亲的笑说起

父亲的笑，可以看出我们的
父子关系已经远离战场
宁静的月光下，我们都有了
赏月的本能
在秩序井然的饭桌上，我们
有互相谦让的情怀

父与子，这个千年里，代代
传下来的冤家
在此时，一个荒诞的笑话
就此了结


                 丢失的刀子  

羊汤馆的门前躺着一只母羊  
四蹄被捆绑的母羊如无数在这里宰杀的羊一样  
从它的眼神里透出惊慌和恐惧  
它绝望地咩叫着  
而一只小羊正焦躁地围着母羊打转  
一会儿跑在前面拱拱母羊的头  
并用稚嫩的声音回应着  
一会儿又跑到母羊身后用它单薄的身体试图拱起母  
羊  
但这一切是那么地徒劳和无用  
尽管很无助，小羊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  
它想救出母羊  

羊汤馆的老板拿着一把刀子走来了  
那把刀子就像一个夺命者  
那把刀子距离母羊并不远，被暂时放在了一只木凳上  
那刀子的寒光却刺到了母羊和小羊的眼  
母羊的叫声更加绝望了  
小羊似乎知道了母羊害怕的是什么  
当羊汤馆的老板再次回来的时候  
刀子却不易而飞了  
当他满院子找刀而无果的时候  
那只小羊正静静地卧躺在母羊的身旁  
羊汤馆的老板只好将这次屠杀作罢  
正当他抱起小羊往后院走时  
发现小羊的身下正压着那把刀子  
羊汤馆老板的心仿佛一下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他楞楞地站在那里，想了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的眼里忽然噙满了泪  
羊汤馆的老板将小羊放到地上，并走过去解开了母羊身上的绳子  
三天后，羊汤馆关掉了。从此此间再无羊汤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