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拉宫金顶上的月光

梵音清澈的月光，慈悲至高无上的月光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月光
像奔马的鬃毛一样白的月光
淹没马蹄的月光
照着灵魂夜以继日地返乡
在扎念琴的六弦上颤动的月光
在贝叶经上漂泊的月光
让你的右手在浩瀚无穷中
靠岸于一把琴，一本经书  
雕刻时间脸庞的月光，划分静止空间的
宏幅为三十三诸天的月光
为众生的圣灵加冕
镂空经幡的月光，鎏金的月光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月光


在大昭寺公主柳的阴影里

我仰望一只吃腐肉的苍鹰盘旋在头顶
我想，谁也无法改变它的恶习
但它在无限光芒中的翔姿臻于完美
它未必不是我投上去的一个影子
终于，它成为那一道远逝的光
像一阵可忍受的黑暗留在众眼睛里
而天底下，一块以无数叩拜者的前额磨出的
明亮的石镜，映照流云的心
也映照我的心，我的惆怅感消失了
身后护栏的影子在伸长。而更远处
强盛王朝的一位美丽公主在一千多年前熄灭了
成为笼罩我的阴影，和古老的传说
我也只是恒河的一粒沙子
在浑浊的水旋转的齿轮下消失

雅鲁藏布江之歌

一、
你从天上来，那么遥远，
像一条丝质哈达
从雪山山神的肩膀吹落。
你穿着虔诚的朝圣者的烂鞋子
日日夜夜奔波赶路，
为了走进一部经书中。

为了流进驰骋的藏马的血脉，
为了流进父亲的青稞酒燃烧的胸膛。
你最终流成骏马的嘶鸣
和苍鹰的惊唳。
你性格刚烈如有四蹄奔腾，
你本性温和仿佛卓玛的歌声婉转。

二、
你江流溅溅，是阿妈在日暮时分
深情呼唤着妹妹回家，
她在牧羊时迷失于花草丛。
你蜿蜒回肠，是一根没有束紧身腰的
麻绳，是阿妈穿破的长袍
在寒冷的西北风中飘荡。

你大峡谷的胸怀，像阿爸喝过
青稞酒的胸膛，
容得下一只高原雪豹的怒吼！
你应该有健壮的体魄，
像康巴哥哥背着妹妹走过险峻山路。
你应该有青稞和小麦的皮肤。

三、
你，雄伟的高原的血管，
怒涛滚滚，波澜壮阔，
却甘愿流入压弯茎秆的黄金麦粒
和被粗糙之手高高擎起的青稞穗。
你流入纯洁的处子抱在怀里的
水罐里，流入釉亮的瓷碗中。

你，以水做成的雪豹的身躯，
从峡谷险滩中纵身跃过。
你，以雄性藏羚羊的犄角，
与猛虎般的巉岩搏斗。
你，穿着骏马的皮囊，蹶蹄着
疾驰过高原跳动的心脏。

四、
你是藏经洞里《婆罗门行记》的
一行文字，在一盏昏暗的灯光下，
显出你古老时光中的年轻模样，
显出你跋涉雪域荒原的
远行者的身世。
你有布道者的信仰和心肠。

江水汤汤是你祈祷的咒语，
为人们祈求福祉，消除灾难。
你是神圣的祭司，嘴唇喃喃低语。
你是月光映照的长长的诗行，
由情窦初开的妹妹低声朗读，
她挑完水，坐在一棵菩提树下。

五、
你是天上的河流，被太阳
悬挂在天上。
而你驮着蓝天白云流下人间。
你流进麦穗干渴的嘴唇里， 
流进哥哥和土司的女儿
隔江对唱的歌声中。

金黄的麦穗和青稞穗在秋风中
扬起歌声的经幡，
在你的手臂上飘荡。
你是我灵魂的故乡，
我的灵魂诗意地栖居在
西藏高原少去一根肋骨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