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盎然》是筱欣奕奕的第一部诗集,诗集分为“感恩青春”“融情朝夕”“医文相依”“走走停停”四辑,共收录诗歌200余首。诗歌的字里行间,表达了作者对青春、爱情、亲情、时间、生命的感悟和思考,既有青春懵懂的低徊与昂扬,又有踏入而立之年之后,在生活的沉淀下对人生的理性思考。更为特别的是,该诗集的第三辑“医文相依”,作者立足于自己的工作经历,以文写医,用诗人季振邦的话来说,“她像一个拓荒者,为自己的作品,也为诗坛开垦出一片处女地”。《盎然》整体上是一部温婉、清新,饱蕴生命力的现代诗集。
【作者简介】
筱欣奕奕,本名许丽莉,1985年出生于上海,从事医学科研工作。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落阳残梦》《风筝,从这儿起飞》。
【作品选读】
致母亲
多年前,你疼了一下
看洁白的乳汁
淌进我的嘴里
你说
幸得此生,陪我成长
多年后,我疼了一下
看洁白的雪花
落在你的发上
我说
幸得此生,陪你苍老
谅
答应过
今夜不失眠的
可依然
在寻你的路上
醒来
请原谅我
又一次
食言
然后
就让我去到你的目光里,看你
点亮一盏又一盏星子
点亮
从豆蔻到而立的路。然后
陪我站到梅花盛开的地方,看我
用整枚青春点燃一首诗
煮沸一壶茶。然后
看你用眉头的笑
开朗整片
天和地
戒
从此,我想戒掉某些习惯
不再让执着成为沉溺的借口
比如
不再雨天写淌水的诗行,比如
不再湿滑的堤边行走,比如
不再凝望日出日落,比如
不再刻意忘记你
种
我把土壤挖了一个坑
把心思连同种子
一起种下
待它长成大树
待它挂满果实
海棠树上的两颗露珠
笑笑地看我
迟疑片刻后
便抱在了一起
滑落到泥土
春
被弹了一下
【序言】(季振邦)
那是一个下午,我在办公室里读一本准备出版的诗集,读着读着,光线暗了,眼睛累了,这才发现,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整幢大楼已然清空。不知时光之既逝,这本诗集有点不一样,它让我喜欢。
诗集名为《盎然》,作者许丽莉,笔名筱欣奕奕。是去年什么时候,由沪上的一位诗人介绍的。说她从事医学科研工作,年纪很轻,已经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一部还是在高中时写的。还说她诗也写得很好,尽管诗龄只有两年左右。云云。
这倒有点惊着我了。不是因为诗。斯时,我还没有看到她这方面的作品,惊着我的是她的小说。我一向看重小说家,也很想写点小说却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所以这种看重出于心理缺位的原因,很真诚。后来,和筱欣奕奕认识了,有机会又体会到了那种真诚的看重。听她说,这些小说被国家图书馆以及包括北大、复旦在内的很多所大学图书馆收藏,便觉得大学毕竟是大学,还是很有眼光的。
而那位诗人介绍的“诗也写得很好”,也不是泛泛之词。介绍后不久,筱欣奕奕给了我一组名为《鼓琴吟》的诗,果然清新、雅致,极有古典韵味。
这是一组怀古之作,伯牙摔琴、屈子投江、醉翁记亭、青囊有泪,笔触食古而不泥古,能入能出,既有传统意蕴又有现代个性,就诗歌的古典美与当代性有一种很好的融合,而语言则有很明显的词的味道。没有相当的诗词修为和古典情怀达不到这种高度。很难想象,这居然出于一个青年人的手笔。
那组诗不是筱欣奕奕唯一的诗歌形态。不几个月,她把《盎然》放到了我的案头,让我发现,她的诗大部分是与现实人生发生密切关系的,诗风则呈现温婉、空灵甚至沉重。
我的理解,温婉有婉约的意思,但因比婉约多了一点“温度”而增强了力度。在这里,温度的把控非常重要,太高了失去婉约,太低了只剩婉约。龙虎得调,坎离相济,需要有高度的自控力。我不知道筱欣奕奕是自觉还是不自觉地掌握了其中的奥秘,她在一些有关亲情、爱情、友情的诗中,感情满溢涌动,写来却淡淡、潺潺、缓缓,非常克制,又因克制而令人感动。这些作品大都包含在第一辑“感恩青春”和第二辑“融情朝夕”中。我非常喜欢第一辑的开卷之作《致母亲》:
多年前,你疼了一下
看洁白的乳汁
淌进我的嘴里
你说
幸得此生,陪我成长
多年后,我疼了一下
看洁白的雪花
落在你的发上
我说
幸得此生,陪你苍老
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不然。一个“疼”字,一个“幸”字,一个“陪”字,蕴含了超常的感染力。
而空灵的作品,比较集中在第四辑“走走停停”内。且看《风信子》:
如果你驭春而来
我便无须再怀揣遗憾
遗憾因雪而纯白的世界碎了
碎于一场姹紫嫣红的约定
信仰,悄无声息
从雅辛托斯的血泊里
长出来
长成你的模样
蓝或者深蓝
粉或者淡粉
诗中有物象,却并不堆砌,有情节却并不铺陈。既密又疏,虚实相生。景外有景,言外有言。有人说现代诗追求断裂、层递、空幻、简约乃至抽象,这其实说的就是空灵。如要换一种说法,那么,可以说空灵就如图画中的留白,也是画的一个部分,非常灵动的一个部分。白其实不白。其色彩和内容由读者在阅读时作二度发现。《风信子》的结尾处,“蓝或者深蓝/粉或者淡粉”与上面的诗行就留下了非白之白的空白。
《盎然》这部诗稿,最开人眼界的是第三辑“医文相依”。医文相依很有意思。筱欣奕奕说医学与文学有很多相通之处,这是否有点像药食同源?医文既然相通,就容易跨界,如鲁迅先生。但筱欣奕奕不跨界,她只是以文写医。“医”的题材也有人写过,像筱欣奕奕以五六十首诗来表达,却是少见。在这一点上,她倒像一个拓荒者,为自己的作品,也为诗坛开垦出一片处女地。但拓荒者注定是艰辛的,筱欣奕奕的艰辛就在于把医写成诗。
这有点难。化学反应怎么写?生物技术怎么写?临床诊断怎么写?藿香正气水怎么写?这些都不是诗的题材,筱欣奕奕都把它们写成了诗。确实,一个好的诗人,不受题材限制,能把非诗的内容写出诗意来。这方面,筱欣奕奕给我们提供了经验。她在《穿刺》一诗中有这样的诗句:
无情的刀
擦拭得不留一粒尘埃时
会顺从于
多情的眼眸
多情的掌心
既无情又多情,因多情又使无情有情。这样就把《穿刺》写成了充满感情的诗。诗说到底是个感情问题。当然还有一个感情如何灌注的问题,这里就不展开了。剪裁妙处非刀尺,诗人是上帝指定的。
医院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或者康复或者向死的地方,释迦牟尼说过:我的每一次呼吸都经历着生死。用在这里很恰当。这里,生命接受考验,医生与死神博弈。诗集中,一些医生抢救病人的诗,有点惊心动魄。那首《我们,不放弃》,作者把抢救之地形容为“狂沙漫漫的战场”。白衣天使们“传递、接力、共战”,然后是生与死的门,带血的手术刀……跌宕起伏,险象环生,读来神为之摇,息为之窒。
死亡也常常不可避免,筱欣奕奕以沉痛的笔调写过一对生死契阔、生离死别的爱人(《你和我》)。诗中的“我”为与爱人一起面朝大海,等着;为一起慢慢变老,等着;为得到命运的眷顾,等着。想不到尚未等到一丝白发,便失去了挚爱。全诗一唱三叹,荡气回肠,催人泪下。如果说那首《我们,不放弃》令人窒息,那么这首《你和我》则令人揪心!
我曾思索,筱欣奕奕怎么能把“医文相依”这一辑写得那么感人肺腑,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字:爱。这应该不错,因为从根本上说,有了爱才有医生与医院。她曾和我说过,因为爱,选择了学医。又因为爱,她知道怎么当好一个医务工作者。为此曾经这样写道:“拿到药王赐予的青囊时/只撷取两丸/一精,一诚。”(《岐黄之路》)大医精诚,爱则是精诚之源。有人说,爱,是宇宙中的一种神秘的能量。此话且存疑,但对筱欣奕奕来说,恐怕确是不可或缺的动力。
她也愤怒过,对医闹愤怒,还写了两首诗,收在这本《盎然》中。没有雷霆之怒,哪来菩萨心肠?这是一种别样的爱。
而深刻的爱总是沉重的,这一辑的诗风也因此变得沉重。
筱欣奕奕给我这部诗稿时,曾小心翼翼地说诗选多了,要删掉一些,却心有不忍。她希望我代为决断。当时,我一口允应了,作为一个编辑,操笔如操刀,横切竖割是日常营生。只是事到临头,却也有些犹豫了。像所有的诗集一样,《盎然》中的作品并不完全整齐划一。让人不能下手的是,一些看似有不足的诗,常常也有闪光的亮点。总有一两句,甚至一个小节,十分地耐人寻味。其作用如偏师突出,便占领了审美的制高点。具体例子就不举了。
行文至此,让我以筱欣奕奕的一首诗《种》作结吧:
我把土壤挖了一个坑
把心思连同种子
一起种下
待它长成大树
待它挂满果实
海棠树上的两颗露珠
笑笑地看我
迟疑片刻后
便抱在了一起
滑落到泥土
春
被弹了一下
她写诗才两年,诗歌之树正在长成,医与文已经如树上的两滴露珠,慢慢滑落下来。我想,这里被弹的恐怕不仅是春,还有诗坛。
二〇一七年三月
【后记】
与2001年开始的小说写作相比,我的诗歌写作年龄确是太年轻了,足足算来,刚满两周岁。一直以来,诗歌于我,是神秘而无法言说的,也似无法接近的。这么些年,我只是一个虔诚的仰慕者,读着诗人们从笔尖滴落下的感情,跟随着或开怀或流泪。
有言云“诗有毒”,短短几行甚至几个文字串在一块儿,内含的信息和情感便能让人着迷不已,不得不说“毒性不浅、魔力甚强”。所以,更是让我无法抗拒的。而我的不敢尝试,使得我一直被诗歌关在门外。
也许关久了,诗歌也不忍心了吧。就在我完成第二部长篇小说之后,结识了些文友,其中不乏诗人,在较为频繁的交流中,开始正式涉足诗歌。让我颇为欣喜及惊讶的是,无措了仅寥寥时日,写出来的诗歌便受到了诸多好评,并开始刊物发表及获奖。当时,很大地鼓舞了写诗热情。有那么一段日子里,我几乎每日一首,有时甚至一日数首,如此写着……
而更让我享受的是写诗过程。“诗是内心最深处的情感表达。”诗歌的写作过程是深入自己内心世界、探索自我、挖掘自我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思考、疗伤并升华。
就这样,诗歌写作渐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到如今,频率虽变成了隔三差五,但我已然非常习惯于诗歌在我生命里的存在。开心或者不开心,都付诸于诗歌吧。如此一份互懂互爱,让我深陷。
有一点需要提一下。说来,我学医并身处医疗圈至今已十载有余,医学和文学,看似格格不入的特别理性和特别感性的两者学科,其实有很大的共通处。同样的源头,关于爱;同样的践行,关于笃诚。所以,便特别有了“第三辑·医文相依”。希望朋友们喜欢。
《盎然》是我的第一本诗集,谨以诗歌的方式记录下这两年里的点滴成长。也是站在而立,对于外部世界和内心构建的所思所感。是褒是贬不那么重要,经历过留下过,如此足矣。
在书稿付梓之际,深深感谢为《盎然》作序的季振邦老师,我十五岁时因课堂里学习他的诗而知道他,去年他知道了我,近一年来悉心教导并带给我无数感动;衷心感谢黄莽老师在我每次书籍出版中给予的鼓励和帮助;感恩始终在我身边陪我成长的亲人和朋友。
这本集子里的每一首,都标注着写作时间。我想把这些时间留给见到这本书的朋友们,也留给未来的自己。
愿永葆初心,戒骄戒躁,勤勉踏实。
筱欣奕奕
2017.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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