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 歌(组诗)

作者: 2017年11月02日11:19 浏览:692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哀 歌(组诗)
               
李满强

诅咒父亲

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的父亲
已经躺在堂屋的地上,村里的老者
在为他整容,穿衣。我拉住他冰凉的手
哭喊着,可是他没有应答我

直到他被装进木头里,直到
他被抬出老屋,住进秋天的果园
直到亲戚和朋友们陆续散去,我一遍遍
哭喊着!他还是没有答应我

——再到后来,我就不哭了
村里的老人说:“你每哭一次
就是诅咒一回你父亲!”

可为什么在他离去的这些夜晚
当我和母亲面对空荡荡的堂屋,面对
那些还留着他体温的家什
我都有诅咒他的冲动?
                2017-9-22


遗物

那是三年前的秋天,72岁的父亲
坚持从手术台上站起来,回到乡下的老屋
秋阳暖暖地照着

天空蓝得没有心事。父亲,母亲和我
在下院里靠墙坐着。父亲在吃烟,母亲在择菜
我翻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一切似乎是昨天的事

三年之后,也是这样的一个下午
在下院里,我和母亲两个人。她在择菜
我在翻书。天气开始转凉

——秋风已经无比盛大

它吹过我的脸颊,吹起了堂屋的门帘:
已经变成黑白照片的父亲,在桌子上
微笑着看着母亲和我
                2017-9-24


安慰
 
去兰州做手术的前一天,父亲
蹲在阳台上抽烟
蓝色的烟雾飘起来,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离开了他,飘向窗外
消散在四月的天空里

“到医院就不能抽烟了,爸!”
像小时候做了错事,我低声提醒他
“那就戒了吧!”随即
他将那半截烟卷,使劲摁在地上
直到完全熄灭

在此之前,因为高血压
他戒掉了饮酒和肉食
因为肝胃闹别扭,他戒掉了
暴躁的坏脾气;因为腿脚不便
他也戒掉了土地和劳作——

彼时,这个劳碌一生之人
所拥有的,已经够少了
可生活还不放过他
还要在他孱弱的身体里
动用肿瘤和减法,动用刀子和革命

父亲走后,每一次去坟地看他
我都要给他点上一支黑兰州,然后
自己也点上一支。我们都不再说话
只有两支烟燃起的烟雾,在风中纠缠
类似某种古老的恩情
              2017-9-28

柏木

我曾见到过高大茂盛的柏树,在北京
在山东,在陕西……历经风霜的柏树们
依然葱茏。扭曲的躯干上,有着许多
虫洞和裂痕,人们说那是柏树的眼睛

——有多少故事隐藏其中?那些疼痛
悲伤的闪电,曾在刹那之间,击中过
多少路过的行人?当我面对那柏树的时候
我都会低下头来,我怕注视那些蓄满苦难的内心

直到后来,父亲住进了一棵柏树之中
每一次看到柏树,我都要去抱一下
我愿把大地上所有的柏树,都视做
在尘世相依为命的亲人
                      
 2017-9-26

去果园里看父亲

这个在李家山劳碌了一生的农民
终于不再屈服于疼痛,药丸和农事的鞭子
他丢下了一切,决绝地住进了自己的新家
在永恒的时间里

离家的早上,我和母亲一起去看父亲
几场秋雨过后,父亲的坟头上
一些青草已经顶破了土皮,据说
这预示着墓地的风水不错

 “我昨晚梦见你爸了,他说
背靠着喇嘛古堆,眼望着仁大川
还有这么多红灯笼似的苹果
陪着他,住着畅快……”

回来的路上,母亲说:
“先走的人,是有福的……”

                    2017-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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