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掉在滚烫的钢板上

(组诗)

作者:辽宁山子

1.  在钢板上划线

在钢板上划线
常用的是滑石笔
有时也用划针。划针
是铁的，焊着合金头

在钢板上划线
是需要把一整块大的钢板
裁成几块或十几块小一些的钢板
然后从厂房外的料厂
运进厂房里。焊接在
需要焊接的地方

在钢板上划线
需要直尺和弯尺
日常工作中，我们叫下料

2021年1月26日

2.   配钥匙

一把锁需要打开
找不到可以打开的
钥匙，是丟了
还是断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打开一把锁

配一把钥匙不难
把一块大于钥匙的铜板
或者铝板卡在虎钳子上
用锉刀修一条路
修一条有起伏能走进锁芯的路

我入厂学徒时
从配一把钥匙开始
其实回过头
看自己走过的四十多年人生路
多像一把钥匙的齿痕呀

2021年1月26日

3.    道渣

铁道线上的那些石子
学名叫道渣，它们
都是一些淘气的小家伙
像厂区旁住户人家的孩子

那些孩子都喜欢在铁轨上走
走不稳当掉下来，然后再上去
常常还是在铁道线旁边走
边走边用脚踢石子玩

有的石子被踢得蹦蹦跳跳跑出很远
有的还会撞到别的石子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或从左边的铁轨旁跑到右边的铁轨旁

这些石子
原本就不在这
在离铁道线很远的大山里
是被铺路的人用车强行运来的

它们每天被踢来踢去
被疾驰而过的
沉重的火车吼来吼去
有的，还滚落到远处
像长大去外地上大学的孩子
至今没有回来

2021年3月2日



4.   架设一条管道

有条河
要从一个厂房
去另一个厂房
厂房与厂房之间
有条宽宽的马路

我的任务
是让一条河
从马路上过去
要在高空中架设一条管道
给水修条高速公路

管道在高处行走
我在管道上行走
我和管道一样承受
来自一条河流的压力
如果打开缺口，就一泄而出

我必须小心翼翼
对每一道焊口，每一处拐弯
必须耐心、细致、周到
对一条河进行安抚
像安抚一匹烈马

2021年1月26日

5.  汗水掉在滚烫的钢板上

一张钢板
平躺在阳光下
两个工人师傅站在上面
下料、对活，焊接
汗水掉在滚烫的钢板上

有时，他们会用衣服袖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和脸上滚落的汗珠
他们从不关心掉在钢板上的
汗水去了哪里

一个铆工，一个焊工
他们在配合作业
焊条燃烧的焊花跳到他们流淌汗水的脸上
他们的注意力在工件上，忘了疼痛

2021年1月26日

6.   大工匠


在工厂，每个工种
都有一个或几个大工匠

大工匠不是他的人长的大
也不是他的年龄大

大工匠不是自封的
是经过实践后同行们公认的

大工匠很像战场上的大将军
身后有许多人心甘情愿为其牵马坠镫

大工匠说出的话就是尺子
大工匠吐吐沫就是钉

每一个大工匠在工作中
都有一件或几件被人传播的故事

这些故事像一种精神
被身边和后来的人敬仰继承着

而多数大工匠都有脾气
领导们对大工匠心里又爱又恨

大工匠身上有一种光芒
这种光芒是一个队伍的魂

大工匠有许多徒弟
后来都不再做工匠了

大工匠退休后，常回工厂看看
用苍老的双手，抚摸那些冷冰冰的铁块子

2021年3月23日


7.   手里拿锤子的人


手里拿锤子的人
他的另一只手里
可能攥着一根钉子
就像手里拿钳子的人
他的体内，往往也有一根生锈的钉子！

多年之前
我看见一个手里拿锤子的人
像钉子一样，站在一堆炉火旁

一块铁被翻来覆去的烧
那次是我最早看见
一个手里拿锤子的人
脸被火光照得通红，双手紧紧握着锤把

2021年4月16日


8.   扳道房


在铁路与公路的交叉路口
有那么一间小屋
那种只能容下两三个人的小屋
其实里面，多数日子
只有一个人

这样的小屋
在厂区铁道线汇集的地方
也会有，是负责
改变南来北往列车方向的
有的车去一车间
扳道工就把铁轨往一车间方向扳一下
去二车间的，就往二车间方向扳一下

扳道房里有时是老刘
有时是老李。他们
如两列火车，经常
早晚相遇，然后分开
驶入两条不同的铁道线
回到各自的原点

一列列火车拉着矿石和煤炭
每天从扳道房前开过去
过去时会鸣笛和小屋里的人打声招呼
赶上活不急或有话说
也会停下来，开火车的
老赵，有时是老王走下车
在小屋里抽支烟、喝杯水
讲讲一路的所见所闻

后来，铁道线上装了自动化的设备
扳道房扒了，留下一块空地
但每当火车路过时，还会不忘长鸣一声

2021年3月3日



辽宁山子：原名孙志新。一退休闲人，居沈阳。

有诗歌、推理侦探小说多篇、散文及报告文学发于《诗刊》、《人民日报》、《中国诗人》、《中国冶金报》、《铁流文学》等百余家报刊杂志。其中诗《好钢》被《中国诗典》收入。多件作品入选各种诗文集，多次获全国和省市征文奖。
2020年3月创办《东北文学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