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岩头村(二首)

作者: 2017年09月27日11:22 浏览:93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在岩头村

岩头也是石头。水从石缝间
汇聚入岩溪
滚过河底的乱石,映现青竹和乌云

更大的寂静,来自石缝间的青苔
细雨中,绿得盎然
我怀疑它从黑暗中,接通了雪窦山的云雾

而广济桥头的木楼,还是从前的
格栅是,灰尘是,门脸上锈蚀的铜锁子是

坐在屋檐下的老妇人
多年来,只饮灵泉古井的水
我怀疑井中的几尾鱼儿,也来自从前的慢时光

而木楼卧在春光里,打盹
夜深又独自去岩溪洗脸,不小心碰响了
头顶的瓦当,和溪水里的星光

横斜在岩溪的枫杨树
从水里,照见了
满头枯枝和空洞的心,更渴望回去岸边生活

——这时候,我想坐下来了
做一块青石
青石上放一篮,溪水洗濯的马兰头
2017.02


游无锡丝业博物馆

午后的炎热,有怜爱
和残忍喷薄,但新一年的桑叶
过滤了它。蚕宝还没出生
青砖垛起高窗,缫丝机
已锈蚀了百年,你剥茧抽丝的双手
还沉溺在旧时光的蒸汽里

我走过的地方,一只只蚕宝
曾作茧自缚
并在夏日的某个午后,咬破茧衣离去
后来是更多的茧
在沸水里翻腾,偶尔发出人的呻吟
和裂帛碎玉的海豚音

而聆听者业已麻木,如同缫丝厂
归于寂静。最后一位
走出的女工,捧着抽去了蚕丝的茧子
双手颤栗不停
这时候,丝织的河水也是酷烈的

如铁汁浇灌。如此的
江南,超出了你所能抵达的遥远
如同弱冠的举子
先跪伏于一件金色绣袍
转脸又用另一件粉色绣袍醉生梦死

我笃信,是一根蚕丝
生出了绳索的力,它翻卷的白刃
割断过王的喉咙
也抚慰了,一个缫丝女工丧魂落魄的祖国
2017.04


荣光启点评:

既然《岩头村》二首来自同一位作者,我觉得可以放在一起来读,两首诗作有主题和技艺上的对比。第一首是陈述乡村田园的静谧美景,第二首是对城市手工业曾经沸腾的作业场景的想象,两首诗有共同的技艺,也有不同的情感与想象,在同与不同之间,透露着作者在叙述日常生活的诗意方面的某种自由与成熟。

“我怀疑井中的几尾鱼儿,也来自从前的慢时光”、“你剥茧抽丝的双手/还沉溺在旧时光的蒸汽里”,在这些诗句里,作者显得善于将眼前的场景接通往事与时光,使具体事物很容易成为富有更多意蕴的诗歌意象。“而木楼卧在春光里,打盹/夜深又独自去岩溪洗脸,不小心碰响了/头顶的瓦当,和溪水里的星光”,这种将“木楼”的人格化想象,也非常独特,既有乡村生活的摄人魂魄的静谧之美,又浸润着主体的无言心思,成就了一种绝美的意境。

第一首乡村田园诗的主题是“渴望回去”(“横斜在岩溪的枫杨树/从水里,照见了/满头枯枝和空洞的心,更渴望回去岸边生活”)、成为乡村的一部分(“我想坐下来了/做一块青石/青石上放一篮,溪水洗濯的马兰头”),表达的是一种对“乡村田园”的认同。第二首的主题非常不同,明显是对“江南”的另一种陈述:“如此的/江南,超出了你所能抵达的遥远/如同弱冠的举子/先跪伏于一件金色绣袍/转脸又用另一件粉色绣袍醉生梦死”,这是超出了你的想象的“江南”。也许作者所描述的场景中,有我们不知道的历史典故,不过没关系,对“江南”、“丝织”这些累积着厚厚的文化胭脂的意象,我们能感觉到作者的洞察力与想象力对之的重新发现:即使是那“蚕丝”,也可能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我笃信,是一根蚕丝/生出了绳索的力,它翻卷的白刃/割断过王的喉咙/也抚慰了,一个缫丝女工丧魂落魄的祖国”。作者给我们重述了一种“江南”、一种丝织业的场景。美丽之后,可能有我们不了解的残酷与不堪。作者的诗句,在美与意趣当中,有一种以想象穿透历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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