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坐在漆黑的山顶上
聊一些快被遗忘的往事
像流连于一间荒废的老房子
有时无心，翻找出一些陈旧的光
片刻的惊喜，或是沉默
偶然说起某一个人
说起那些愉快的经历
那些茫然无措，那些心乱如麻
时至今日，依然动人
可是，我们竟同时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
也再记不起那个人的样子
像一支无名的野花
开在记忆的黑枝上，脱去形态和姓氏
唯有几缕暗香
被一双战栗的手捧起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似乎都受了惊吓
黑夜开始在两双眼睛里弥漫
直至淹没了所有的光
下山的时候，我们还是走散了
也没有回头再去找
夜有多少静默，就有多少孤寂
还好，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
躲在夜的深处
用黑色的鸣叫，陪了我一路

本诗看上去写得很实，但一行行读下去时，却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一种梦境的感觉。做梦的时候，感觉上也是很实的（比如身体不动，却能打出一套醉拳）。虚中有实，虚实之间，正是为诗之道。实的感觉，也来自叙事的笔法。这是一首回忆诗。回忆使一切虚化，又使细节浮现。贯穿全诗的惊人细节，显然是“某一个人”，是“那个人”。所有意象，诸多比喻，都是围绕“那个人”构建和蔓延开来。然后，把“我”也拽入其中了，惊悚的是，彼此“都受了惊吓”。这都是以心理感觉来衬托实际发生。“下山的时候，我们还是走散了”，很平实，却让诗情转过弯来，是一个平凡却有力的句子。结尾三行也好，写到“不知名的鸟儿”，叫声居然是“黑色”的，而且“陪了我一路”。可见，这回忆里隐伏了一个怎样的小悲剧（一首诗总是一个小小的悲剧）。坐在山顶上的人，回忆着“那天”的走，也是一种巧妙的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