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好朋友

马雁 编

陈舸、二十月、韩博、冷霜、李兵、李晴、马雁、申舶良、张定浩、张哮、照朗 著

123×190mm | 344页 | 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5月第1版 | 58.00元

视觉统筹：黄河

封面字：黄几

诗歌是一种交流，关于诗歌的交流也是一种交流。虽然我们不能坐在一起促膝谈心，但我们有纸笔，可以将自己的写作历程拿来做一次交流。并且呈现作品。这是一种非常朴素的想法，作品加笔谈的形式是最基本的交流途径。这里没有什么新玩意，但旧玩意已经好久不见，就像几个好朋友，好久不见，但仍然亲切而且有的可说。这里汇集的几个诗人也许甚至没有见过面，但凭着对诗歌的爱好，我们大胆地自称为几个好朋友。（马雁）

目 录

前言 / 17

>陈舸

诗的问题 / 21

林中路 / 25

半山 / 27

瘦者说 / 28

清理池塘 / 30

低地 / 31

沉箱 / 33

海边的女人 / 36

虹 / 37

兜风：一个回忆 / 38

一张收据 / 39

经济生活 / 41

隐约 / 43

声音的面具 / 45

暴雨所至 / 46

画家的告别 / 47

一块银元 / 49

>二十月

诗的想象与强迫 / 53

扁鹊的遗嘱 / 57

赠小饵 / 59

兵马司胡同之夜 / 60

卷云的遗憾 / 61

少校的深渊 / 67

铀夫人 / 70

肖像研究 / 72

乌木，乌木 / 73

歌 / 75

歌 / 76

达观的假拱 / 78

>韩博

光头圆脑作僧看 / 83

第西天 / 88

　第一天 / 89

　野兔 / 90

　第三天 / 91

　销烟 / 92

　国旗 / 93

　第六天 / 95

　第七天 / 96

　小坡 / 97

　果园 / 99

　第十天 / 100

　毫发 / 101

　远烧 / 102

　养恬 / 103

　落霞 / 105

　第十五天 / 106

　第十六天 / 107

　连城 / 108

　第十八天 / 110

　游仙 / 111

　客栈 / 112

　第二十一天 / 113

　时差 / 114

　第二十三天 / 115

　翻云 / 116

　调色 / 117

　卫生 / 118

　第二十七天 / 119

　夜行 / 121

　冤家 / 123

　窃听 / 124

　甲虫 / 125

　浣熊 / 126

　灰雁 / 127

　蓄莽 / 128

　未牧 / 130

　第三十六天 / 131

>冷霜

简短的自述 / 135

在人民大学 / 138

我们年龄的雾 / 140

天桥瀑布道上 / 142

第一场雪 / 143

傍晚读友人论诗信有作 / 144

重读曼德尔施塔姆 / 145

>李兵

公园 / 149

孤山 / 152

春深 / 153

杀嫂 / 155

抱玉 / 156

烈女 / 158

夜读 / 160

无用 / 162

梦蝶 / 164

茱萸 / 166

西厢 / 167

悟空 / 169

>李晴

“诗人” / 173

化学 / 178

羚羊 / 180

我走过开花的巨树 / 182

西里 / 184

腼腆的吹奏者 / 187

诸葛 / 195

克里 / 197

>马雁

塑料桶 / 201

一次郊游 / 204

细雪 / 205

秋天打柿子 / 207

厌 / 208

欢饮 / 209

世界下着一夜的雨…… / 211

香樟 / 213

自我的幻觉术 / 215

学着逢场作戏 / 217

再没有比美更动人…… / 220

痛苦不会摧毁痛苦的可能性…… / 221

>申舶良

双年 / 225

草叶集，路上的黄昏…… / 229

致毁谤者 / 230

人工湖 / 231

造人篇 / 235

树的描述 / 245

>张定浩

在天神和伪币制造者之间 / 253

1825年12月14日 / 256

冬天 / 258

蜻蜓 / 260

平安夜 / 261

国年路上的圣诞老人 / 262

无伴奏的大提琴 / 264

柴可夫斯基的新娘 / 265

瀑布 / 268

纸箱子 / 269

卷耳 / 271

在某个时刻遇见雪 / 272

境遇 / 273

镜子 / 274

朱家角 / 275

玛格丽特与大师 / 276

雨已经落下 / 280

狮子桥 / 281

>张哮

诗歌——生命中一枚优雅的银针 / 285

一，听雪 / 289

二，四月 / 291

三，五月 / 293

四，落叶 / 294

五，黑暗中的歌者 / 296

六，墙 / 298

七，尘埃 / 300

八，冬雨 / 302

九，出入 / 304

十，清凉世界 / 306

十一，空洞的花园 / 308

十二，月光 / 310

十三，午后的时光 / 312

十四，一切都将显现寂静 / 314

十五，另一个世界 / 315

十六，秋天的庭院 / 316

十七，在中药里过日子的人 / 318

十八，静坐家中 / 321

>照朗

一写再写 / 325

曲中镜 / 327

深空 / 329

六月 / 331

野游 / 333

情歌 / 338

无题 / 339

灰燕 / 340

这美好园地你切莫远离 / 341

在雪白的河边大声咀嚼 / 342

《几个好朋友》选读

陈舸：瘦者说

我瘦如走动的竹子，对不起。

正如但丁所言，瘦削包含着

全部的欲望。我，感到抱歉

如果瘦，也是对你们的干扰。

我抚摸身体里，毛皮光滑的

小啮齿动物，一刹那，静息。

我熟悉它们，世间诸般变相：

女人，熟水果，钱币，别墅。

诗有时如此机械，可以旋转

伸缩，剪贴，拆卸，再拼凑。

有时候，我厌烦透了，带着

这么多争吵的词语，还要穿

不合适的外套。我应该再胖

一些：多吃，保持充足睡眠

不沉溺于幻想，不轻易愤怒

养一种小动物，看看树和云。

二十月：歌

又是一个落日破灭，江堤点起

瓦斯灯。想到人会从桥下经过

也想到和你的时间差，就好比

童年的发明，一切都是晚点的

最好依赖机器，睡在小齿轮里

怎么看怎么像昨日败过海棠花

可世界是圆的，你有你的第谷

我是我的海棠花。虽然有时候

你喜欢打擦边球，习惯从云中

取物。仿佛冷不丁出现的落日

为什么此一时的迷信比喻智慧

为什么塔上有灯光灯光是麻烦

为什么沿途的命运勉强又忽然

你眼皮跳，而风有股甜的味道

蚊子也会在你不知时伸出手爪

现在是十点三十八分，我想起

一些故事和人。你果然在里面

2006.8

韩博：蓄莽

礼拜日午后，一小块宇宙

疏忽：排云悬垂锥乳，哺养

无人理睬的不美，砂土路一侧，

电线杆上，秃鹰闲置，斜视

无人收割清楚至善的田地。

一小块蓄养的荒莽，农业

疏忽，礼拜日午后，勤勉的

棋局聊备一格正确但一事无成

的美洲，哥伦布襟前，匿名：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小撮野心家，放倒小树，

扶正虚高：野心勃勃的草木

虽萧瑟而外焦里嫩，抛下秋实，

放任过客剥咬且争辩，放任

木耳兼听，放任蘑菇磨蹭。

有人在衰朽的橡树下检索

榆树下的欲望，检索你与我

彼此检索的一小块苜蓿的粉紫，

你我星星点点，沾满礼拜日

午后央求襟的针叶与刺球。

一小片疏忽多事，多刻意

寄任意，铁丝围栏界定无意

有限；一小片疏忽央求哥伦布

倒退出礼拜日：农场困荒莽，

农场困村童携手推倒奶牛。

2009.11.10 爱荷华

冷霜：天桥瀑布道上

你已逐渐熟悉这混合的情感，

像现在，稍觉喜悦便将它搁置。

虽是否定重重，也攀过了之形山路，

仍怕又堕入，礼品纸包裹的沼泽。

清凉的水声一路诱惑着你，

在它洼住时喘匀，随即又没入秾深的寂静。

所见的背后应无其他，除了一圈晕影，

如同手的一握以及此外的时刻。

流云加速变幻，幽谷中生着椴木。

道路趋于消失。脚踩进新鲜的腐土时，

晚金花开得正盛。像是酝酿已久，

一只蜜蜂飞出集体宿舍。

李兵：抱玉

暴雨突然而至

抱玉的人，如抱火药

在玉器店，抱玉的人

与老板谈论写字、饮茶

吟诵《长相思》

山中，雨滴着芭蕉

姜在土里吃土

吃出几粒乳牙

抱玉的人，曾在那里

反复挖掘，读了

圣经、佛经、山海经

许多经

今夜，月色更凉意

抱玉的人，复又抱琴

且读一碟鱼肉

听见寥落钟声

2010.2.8

李晴：我走过开花的巨树

我走过开花的巨树

一颗种子长出的城市

一颗一心一意的种子

居民是透明的

我似乎挡住了什么

手背凉凉的像是溪水

我走过开花的巨树

手里跳动的蜡烛

多少年了，我珍藏着一种害怕

它灰蓝的火焰

我不太光滑的国界

沙沙的干花被谁踏响

我走过开花的巨树

轻轻结束的故事

终于，美丽的害怕用完了

一股好闻的烟味儿

一张网，一个村庄落在身上

午夜的白昼亮了起来

我走过开花的巨树

街巷在云层的前面旋转

那些芳香的灯，那些被脉纹包裹的人家

我要去那儿

做个一心一意的匠人

座椅在高处的微风中晃动 

马雁：学着逢场作戏

　　向张春桥同志杰出文章《破除资产阶级的法权思想》致敬

资产阶级的法权已破除，

多年前

世界早经从此大同，

我们从此无理由

不轻松，

不敢不随和，有文化

如大众。

参差多态度，

台上者还在

演讲不息，

那是鬼魅剧团。

广场上，

人头汹涌

看老夫手段如何，

还能如何，

且能如何。

地下潮流是石油，

抑或三山五岳，

南水北调，

发明词语者

发明未来。

亦可颠倒众生。

以前额触地

也是崛起之道。

你以为你是突变的基因，

其实只是屎尿

自有被排泄的渠道。

但今天歌声四起，

或是悲哀，

也能是早起的预见性，

这些手指

指点过江山，

红的有望发展红色幽默，

白的，后来成了经验。

余悲只在

三五天，

历来都非因病酒，

只是季节原因。

除非日历可以抹去，

像人名和报版。

2009.5.17

申舶良：致毁谤者

　　　　　　　　　马滑霜浓……

　　　　　　　　　——周邦彦《少年游》

善用光：十步之外，影子伸长。

自背后遇上我，打开我。

你择时盛开，比香味虚弱：累了么？

就坐下降雨，泥泞是润泽的颜料。

口吐金睛兽、弄潮儿：水学谁变形呢？

我躲在果壳里，放小风筝替我受难。

清晨雪地上的怪脚印，像谁也没来：

你做了人中抽象。开始时我想你是所有人，

世界因藏匿许多迷恋精确技能的人而充实。

2008.10.15  北京/永安里

张定浩：1825年12月14日

—— 某个夜晚想起十二月党人

我看见他们站成一个个方阵

在枢密院广场

严肃、庄重、如此年轻

相信沉默的力量

连卢克莱修都可以解释

他们在寒冷的十二月

聚集于此的原因

不过是起始于

一些原子的自由偏移

一个简单的物理现象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

即使他们冲进枢密院

即使沙皇被撕成风中碎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有沉默的方阵以及

大片飘落的雪花以及

额头缓缓凝固的汗水

可是喧嚣声已临近

炮兵正点燃引信

酒馆里的人群也纷纷走上大街

好像要提前迎接

圣子的降临

我看见大雪中均匀呼吸的他们

正如春天里轻轻振翅的蝴蝶

它们茫然不知

自己会是一场热带风暴的源头

天色开始发暗

在遮羞布徐徐拉合之前

黑色旋涡的中央

有一只蝴蝶嘶哑着歌喉

他们静静地听

2002.12.24 夜

张哮：十八，静坐家中

蝴蝶在浸满露水的花上飞舞

花朵凋零，很深的种子在别处开花

芬芳的泥土是多雨的夏季

竹林中蜜蜂围绕着自己的家飞进飞出

时光缓慢而忧伤

光线照在带冰纹的窗棂上

一个宁静的午后

静坐家中

面对刷白的墙壁

墙壁的深处很静

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逐渐发黄的墙壁上

在一本书一面镜子中远去

照朗：六月

在六月的广场

姑娘们在自行车旁读书

洁白的手指如蝴蝶

翻过历史的印刷厂

这是旅游者所维护的长队

没有王位的夏夜里

绿色的血沫

涂抹每一棵树的冠冕

最后他们不再唱歌

匆匆地松开旗帜

用尖叫战斗，紧扶着栏杆

一任命运起伏如恐惧的群羊

男人一同蜷缩

在宇宙的一角

向无知低下头去

热吻茫然又激动的女人

大地广阔而道路狭窄

默默升起的蚁巢

战车碾碎的砖石

仿佛掉下一地硬币

公交车上屡次传唱

从火焰中逃生的敏感词

空中飘扬的旗帜

是一株病菌的催逼

遭遇了离奇死亡的尸体

是什么？

是我们所有希望

封闭了六月的广场

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