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20世纪取得可观创作成就的新诗名家,大都有着深厚的古典诗学背景和诗艺渊源。具备文学史意识的大多数新诗名家都明确地意识到,要想提高新诗艺术,必须向辉煌灿烂的古典诗歌学习。但也有少数新诗人如纪弦,强调“新诗乃横的移植,而非纵的继承”,断然否认20世纪新诗与中国古典诗歌的联系。然究其创作实际,亦很容易让人看出其横移之中的诸多纵承因素。本文即从伦理精神与重情倾向、故乡与故国情思、知性与谐趣、反向模仿、嗜酒与狂傲、原型形式等六个方面,较为全面地梳理纪弦诗歌与中国古典诗学之间的密切承传关系。与大多数20世纪新诗人一样,纪弦的新诗作品,也在在打上了中国古典诗学的鲜明遗传印记。
关 键 词:纪弦 横移 纵承 现代诗 古典诗学
中国古典诗学与20世纪新诗名家之间,存在着一脉不断的血缘传承关系。20世纪取得可观创作成就的新诗名家,大都有着深厚的古典诗学背景和诗艺渊源。具备文学史意识的大多数新诗名家都明确地意识到,要想提高新诗艺术,必须向辉煌灿烂的古典诗歌学习,在继承借鉴中创新发展,实现古典诗学在新诗创作中的现代创造性转化。但也有少数新诗人如纪弦,强调“新诗乃横的移植,而非纵的继承”(1),断然否认20世纪新诗与中国古典诗歌的联系。然究其创作实际,亦很容易让人看出其横移之中的诸多纵承因素。与大多数20世纪新诗人一样,纪弦的新诗作品,也在在打上了中国古典诗学的鲜明遗传印记。
一、伦理精神与重情倾向
纪弦生于1913年,从十六岁开始写诗,迄于晚近仍时有作品问世,诗龄已逾八十载,堪称诗歌史上的一个奇迹。在漫长的人生岁月和创作历程中,纪弦写下过不少爱情诗,如《恋人之目》、《蓝色之衣》、《如果你问我》、《黄金的四行诗》、《赠内诗》等,都是名篇。这些现代爱情诗作品,或有着中国古典爱情主题诗歌浓重的伦理精神和突出的重情倾向,或自古典诗歌名篇之中脱化而出。
中国爱情主题诗歌的伦理精神,肇始于《诗经》和《楚辞》,是中国传统血缘宗法、礼制教化社会的产物。社会和礼教需要把男女两性间基于欲望产生的爱情婚姻关系,纳入伦理教化的范畴。《诗经》时代,社会正处于从原始遗习残存状态走向礼教规范的过程中,统治者十分重视“正夫妇”的典范意义,以之达到“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目的(2)。《诗经》中的婚恋诗、思妇诗、弃妇诗,都散发着一股伦理的气息。《楚辞》作品如《离骚》中的“求女”,尽管是政治寓托,但屈原恪守借助媒介以通婚姻的礼教规矩,坚持求女之道决不苟且的伦理原则,对后世熟读《离骚》的诗人、诗评家肯定会产生影响。伦理意识在礼教强化的汉代乐府诗和文人诗歌中表现得更突出,此后历代诗人写作的大量寄内怀远、伤逝悼亡之作,其间无不灌注着夫妻之爱的饱满伦理精神。20世纪新诗是反封建文化、反封建礼教的产物,产生了许多与婚姻夫妻关系无关的纯粹的爱情诗,但父权式家庭结构并未解体,一妇一妻的家庭生活仍然是男女之间最普遍的联系方式,所以充满伦理精神的婚爱也仍然是两性爱情的基本内容。早期新诗人如胡适的《应该》、闻一多的《红豆篇》,大陆诗人如流沙河的《妻颂》、林希的《夫妻》、李加健的《给妻子》、黄永玉的《献给妻子们》、邵燕祥的《银婚》,台湾诗人如纪弦的《黄金的四行诗》、余光中的《珍珠项链》、桓夫的《风筝》、李勤岸的《夫妻》、天洛的《书法》等,都是表现婚爱的伦理情感的佳作。试看纪弦《黄金的四行诗》:
今天是你的六十大寿,/你新烫的头发看来还很体面。/亲戚朋友赠你以各种名贵的礼物,/而我则献你以半打黄金的四行诗。//从十六岁到六十岁,/从昔日的相恋到今日的相伴,/我总是忘不了你家门口站着玩耍的/那蓝衫黑裙的姑娘最初之印象。//我们生逢乱世,饱经忧患,/而女子中却少有象你那样的坚强。/我当了一辈子的穷教员,/夫人啊,你也是够辛苦的。//每个早晨,老远的看见你,/拎着菜篮子缓缓地走回家来,/我一天的工作就无不顺利而快速,/——一路上亮着绿灯。//我们已不再谈情说爱了,/我们也不再相吵相骂了。/晚餐后,你看你的电视,我抽我的烟斗/相对无言,一切平安,嗷,这便是幸福//几十年的狂风暴雨多可怕!/真不晓得是怎样熬了过来的。/我好比飘洋过海的三桅船,/你是我到达的安全的港口。
纪弦的诗往往爱走极端,出语惊人,意象奇僻,但这首诗用的是朴素的写实手法,从夫人六十大寿,“当了一辈子的穷教员”的诗人献诗祝寿写起,然后回忆“从十六岁到六十岁”,几十年间“从昔日的相恋到今日的相伴”的爱情婚姻生活。诗的结尾,诗人回首世路风波,感叹不已,用两句诗总结了他和夫人的关系:“我好比漂洋过海的三桅船,/你是我到达的安全的港口”。将几十年的爱情婚姻生活中妻子对自己的关爱、呵护,比喻为永恒的停泊栖息之地,妻子对诗人的无比重要,诗人对妻子的最深感激、最强依恋和最高赞美,都包含在这个比喻之中了。和平淡泊,洗尽铅华,是这首诗风格上的最大特点,仿佛不是在作诗,而是心愫的自然流露。真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读来极为感人。他的《赠内诗》,直接使用了这一被古典诗人反复使用过的夫妻伦理性质明显的题目,诗中有句“散步时,互为手杖”,也就是“携手相扶将”的意思,“长相厮守,永不分离”的诉求,更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中国式夫妻伦理情感的表白。诗的末段认为妻子比“全世界所有的女子”——那些电影明星、中国小姐、美国小姐、第一夫人、女诗人们“都更重要”,足见其夫妻伦理情感之浓挚。他的《奇迹》,之所以对“爱情”设置“要塞”,禁止通过并痛下杀手,恐怕主要原因是这份“爱情”溢出了伦理规范。
纪弦的《如果你问我》一诗,则有着中国古典爱情主题诗歌的突出重情倾向。古典爱情诗词,一方面是对爱情伦理的恪守,另一方面,又经常出现为了爱情逾越伦理规范的内容(3),如《诗经》的《鄘风·柏舟》、《王风·大车》等,当爱情与礼教伦理发生矛盾冲突的时候,这些诗中的抒情主人公坚定地选择了爱情。这种为情违理的情况,甚至屡屡发生在文学史上一些大诗人如元稹、李商隐、陆游、朱彝尊等人身上。古典爱情诗词中的抒情主人公,为了爱情,可以献出生命,如汉乐府《孔雀东南飞》、南朝乐府《华山畿》所写;为了爱情,可以不计利害,不顾后果,如韦庄《思帝乡》“春日游”所写;为了爱情,主体人格尊严也可以放倒,如崔怀宝《忆江南》“平生愿”所写;而一旦相爱,任是海枯石烂也改变不了相爱的决心,如汉乐府《上邪》、敦煌曲子词《菩萨蛮》“枕前发尽千般愿”所写。崇尚个性解放的20世纪新诗,更加发展了古典情诗中的重情和叛逆传统。汪静之的《过伊家门外》、俞平伯的《假如你愿意》、闻一多的《国手》、洛夫的《我在水中等你》、林子的《给他》、舒婷的《神女峰》等都是此类名篇。尝以独步天地之间、无视一切存在的“狼”自喻的纪弦,世间好象没有什么能教他驯服。唯在爱情面前,他变得俯首帖耳,温柔顺从,他的《如果你问我》一诗三问三答,重情倾向极为突出:“如果你问我:‘世间什么最宝贵?’/‘不是天才,不是智慧,/最宝贵的是你的爱。’//如果你问我:‘如何方使你满足?’/‘最好是有你爱我,/纵然我是天才中之天才。’//如果你再问:‘假如一旦我死了?’/‘那我便毁灭了自己的生命,/而我们将在幽冥中相爱。’”第一问涉及价值标准和价值判断,第二问涉及人的需要满足,第三问涉及人的情感态度,均极言爱情对自己的重要性,一个自负、孤傲的“天才”,原来竟是一个爱情至上主义者。读这首诗,总让我们记起“信知尤物必牵情,一顾难酬觉命轻”(韩偓《病忆》)、“人间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张先《木兰花》)、“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元好问《摸鱼儿》)一类重情的古典爱情诗词名句。
夫妻伦理之外,中国古典诗歌中多有表现的师生、朋友和血缘伦理情感,也对纪弦有所渗透。《师恩》、《赠仁宇》两首抒发师生间的伦理情感,《寄老友蔡章献》、《半岛之歌》、《读旧日友人书》、《寄诗人李华飞》几首抒写朋友伦理情感,《寄诗人李华飞》写“乱世久别”的故人情谊,写当初的年轻,而今的“子女成行”、“儿孙满堂”,写忽听“故人声音”的欣喜,写共同举起“酒杯”,诗中的时代背景、情感内涵都与杜甫《赠卫八处士》相近,字句也与杜诗的“惊呼热中肠”、“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一举累十觞”略相仿佛。《玄孙狂想曲》、《给后裔》、《为小婉祝福》几首抒写血缘伦理情感,而近于“宇宙诗”。《八十自寿》则借古典诗词“自寿”的传统方式,全面回顾、总结了自己在漫长的岁月里,与“国家民族、列祖列宗、子子孙孙以及同时代人”的伦理关系与情感,而旨归于超脱,洋溢着生活过并且还在生活着的满足喜悦,展示了阅历沧桑后的澄明之境。
《蓝色之衣》和《恋人之目》二诗,则与古典诗歌存在着借鉴化用关系。《蓝色之衣》所写斜阳黄昏里的等待,是自《诗经》的《君子于役》开始,历代思妇怀人诗词反复抒写过的时空情境。第三段的虚拟重逢,又是历代离别相思诗词常有的心理时间的超前展开。行句完全相同的二、四两段:“归来呀,待你良久了/想看你蓝色之衣”,复沓章法来自《诗经》自不待言,对“蓝色之衣”的念想,也未尝不是活用《郑风·子衿》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诗意,不过把“青青子衿”变为“你蓝色之衣”,至于“悠悠”的“想”,则是古今一样的。名篇《恋人之目》,1937年写于苏州,迟至1990年的《二十一世纪诗三首》之一中,纪弦仍不忘自炫“我就是那首很美的四行诗/《恋人之目》的作者”,可见其看重程度。诗的第一节两行:“恋人之目:/黑而且美”,是对《诗经·卫风·硕人》描写庄姜“美目盼兮”一句的现代改写,“美目盼兮”的“盼”,就是眼睛黑白分明的样子。加上“恋人”二字,则可以调动几乎每一个现代人的情感经验,唤起读者的亲切感觉。“恋人”眼中的“恋人之目”,自然是“黑而且美”的,所谓“情人眼里”,这两行诗深契恋爱中人的心理。至于诗的第二节:“十一月,/狮子座的流星雨”,则是现代加域外。两千五百年前描摹庄姜之美的上古诗人,调动的是农耕社会的日常经验用作比喻,诸如“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那一连串具体切近的博喻,他是肯定不知道什么“狮子座”、“流星雨”的。而纪弦作为现代诗人,采的是“远取譬”,即从眼前“黑而且美”的“恋人之目”,一下子跳逸到“十一月”里“狮子座的流星雨”这一天文奇观。“狮子座”是欧洲人按月份划分人的性格命运的概念,“流星雨”是天文学的现象,是科学名词。大约与恋人相遇在“十一月”,热恋激溅的火花灿烂如“流星雨”;甚或这个相遇的“十一月”,真有一场“狮子座”的“流星雨”的天文现象出现。诗人远取譬,仍是为了形容“恋人之目”的“黑而且美”,夜色是墨黑的,夜的天宇是幽邃的,“流星雨”出现在墨黑幽邃的夜的天宇,显得格外璀璨奇美,这个不凡的比喻赋予“恋人之目”以无限神奇的想象和美感。解读这首小诗,检视其中古典的、现代的、域外的因素的交融共存,读者也许可以由此悟得一首现代诗是如何生成的。
二、故乡与故国情思
纪弦1949年离开大陆赴台,1976年从台岛移居北美,离乡去国的生存现实,让诗人触处兴感,催生了一大批思乡怀国的乡愁主题诗歌。从1950年代初写于台北的《眺望》,到20世纪末写于北美圣马太奥的《在异邦》,总计有数十首之多,在他的全部创作中,占有不轻的分量。这些现代乡愁诗,无论在情感内涵还是表现形式上,都与古典乡愁主题诗歌吻合。古典乡愁主题诗歌在内容上,往往乡情、亲情、爱情和祖国情打成一片,地域乡愁与文化乡愁融为一体,故乡与祖国,是天涯游子的情感寄托,更是其灵魂皈依;在表现上,则形成了几种肇始于“诗胎”、“诗祖”的“原型”模式,诸如登高思乡、望月思乡、佳节思乡、远望当归、秋风日暮起乡愁、闻声思乡、梦忆还乡、题咏抒乡情等(4)。纪弦现代乡愁诗的情感与表现,皆是对古典乡愁主题诗歌一脉不断的承传。
先看纪弦写于台岛的乡愁诗。《眺望》写于初到台湾的1952年,诗中“修长、寂寞”的槟榔树,是诗人自喻。槟榔树“眺望使人落泪的地平线”,喻指诗人眺望故乡,包含着古典乡愁主题诗歌中肇始于汉乐府《悲歌》的“远望当归”模式。《云和月》希望自己化作一片云,从台湾的大屯山飘回大陆的秦岭;变成一轮月,照着淡水河也照着扬子江。这首小诗在表现上,使用了肇始于《古诗十九首》“明月何皎皎”的“望月思乡”模式及“远望当归”模式。首句“云横秦岭”,借韩愈“云横秦岭家何在”半句,以“不言言之”的省略,唤起“家何在”的漂泊之感喟。《法海寺》、《五亭桥》怀念故乡扬州,二诗所写内容,文化乡愁的意味很浓;所写时空,皆是“夕阳黄昏”,又契合了古典乡愁主题诗歌肇始于《诗经·邶风·式微》的“日暮起乡愁”模式。《又见观音》第二节:“还记得当年第一个攀登顶峰的饮者吗?/他竟西望海峡的那边而泪下如雨了”,包含了肇始于《诗经·魏风·陟岵》的“登高思乡”模式和“远望当归”模式。末二句“我瞧著你,你瞧著我,你我无言而默契,/不也是朝朝暮暮相看两不厌的么?”,化用李白《独坐敬亭山》句意。《春寒》中的乡愁,是由惊异于他乡的“满眼绿意来得太早”引发的,这不就是初唐杜审言《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中的“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的现代翻版吗?
再看纪弦写于移居北美之后的乡愁诗。1976年底,诗人移居美国,不仅怀念大陆故乡,也怀念第二故乡台湾,北美的乡愁比台岛的乡愁更浓烈。与台岛的乡愁不同,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离乡去国,远走天涯,是一种彻底的疏离与放逐,隔着浩瀚的太平洋,故乡故国一片茫茫。《茫茫之歌》即写诗人因思乡怀国而生出的时时、处处、事事皆“茫茫”之感,章法、句式的复沓是《诗经》的“原型”形式,泪眼“朝朝暮暮凝视太平洋”的那边,仍是汉乐府《悲歌》“远望可以当归”之意。《树》则“借题咏抒乡情”,第一节中的“槟榔、椰子、蒲葵及其他棕榈科植物”,是诗人“最最喜爱的”台湾的树种;第三节中的“槐树、榆树、梧桐及其他落叶乔木”,是诗人“常常想念的”大陆的树种;这些树的意象,经常出现在纪弦的诗中。《山水篇》宣称“我的山是秦岭。/我的水是长江”,这是一种深植于种族血缘的,虽漂泊异域但“深固难徙”的根意识。诗人梦中陶醉于故国山水,与古典乡愁主题诗歌“梦忆还乡”模式相契合。《乡愁五节》依时间顺序,写了儿时旅途的乡愁,少年流浪的乡愁,中年漂泊台岛的乡愁,晚年放逐异邦的乡愁,稍嫌平实。第五节突发奇想,写二十一世纪乘坐超光速的太空船到火星上观光时,在外太空对“浅蓝色的地球”的乡愁,翻出古典乡愁主题诗歌未写之新意。《在异邦》写被遗弃感和被放逐感。《橘子与蜗牛》张扬种族与文化的尊严。《致中国立葵》第一节回忆故乡的立葵长得高大豪华,第二节则是化用汉乐府“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的意思。《重阳雨》“佳节思乡”,淅沥的秋雨,寒凉的秋意,又一次让诗人记起家乡扬州故居。《在太平洋遥远的那一边》“远望当归”,形式上用复沓章法。诗中再一次出现了家乡老宅后院“那五棵美丽的梧桐树”意象,所谓故国乔木,桑梓之地,让诗人一生萦系于心。梧桐树见证了诗人童年和少年的许多故事,也见证了诗人幸福的恋爱和婚姻,这与古典乡愁诗中乡情与爱情合写的笔法是一致的。《去国十余年》组诗三首,用的是日本排句形式,之一《给树》问候台岛的槟榔与蒲葵“别来无恙否?”之二《给岛》写十余年间朝暮西望第二故乡“美丽岛”,亦是“远望当归”模式。之三《给人》写给诗人“最最怀念”的台湾“中年的一代”诗友。《对于山的怀念》也是一组俳句,四首分别写了台岛的阳明山、阿里山、彰化平原上的山和观音山。《二十一世纪诗三首》之三《圆舞》写诗人乘“碟形宇宙船”远游“仙女座大星云”归来,听到台湾民谣《阿里山的姑娘》,感而下泪。这是古典乡愁主题诗歌的“闻声思乡”模式。《梦观音山》与《致终南山》二诗,都是从梦境切入,实质上都是“梦忆还乡”模式。前者写梦见观音山而哭醒,山关切地问询天涯游子“在何方?”后者写梦中、心中、诗中也就是想象中的终南山色,纪弦虽然从未真正见到过终南山的姿容,但那秦岭“最美也最诗的一部分”,王维、祖咏、韩愈等唐代诗人题咏过的终南山,是他的祖籍所在,生命的根本所在,让他思慕不已,梦绕魂牵。
纪弦的乡愁诗写得最出色的应数《一片槐树叶》、《梦终南山》和《年老的大象》几首。《一片槐树叶》写于1954年,以题咏的方式抒写乡愁与国爱,那片“如蝉翼般轻轻滑落的”槐树叶,捡自江南或者江北的某个城市的某个园子,“被夹在一册古老诗集里”,多年后竟是完好如初。他感觉这片“浅灰黄色的槐树叶”,是全世界最美、最珍奇也最使人伤心流泪的一片,因为它来自故国,“还沾着些故国的泥土”。诗人渴望有一天能够回到故国的怀抱,“去享受一个世界上最愉快的/飘着淡淡的槐花香的季节”。《梦终南山》1991年作于北美,诗写梦中回到故乡,坐在终南山的岩石上“哼了几句秦腔/喝了点故乡的酒”,恋恋不舍地“以手抚之良久”,并且认出了“山下那冒着袅袅炊烟的小小村落/不就是我渴念着的故乡终南镇么?”诗人感到自己的故乡是“最美的所在/最令人流泪的”,所以当鸡叫声把他的乡梦惊醒,这个以孤傲著称的诗人,竟哀哀地请求梦婆婆:“让我留在这梦中不要哭醒才好……”回到故乡母亲身旁,再坚强的硬汉也会变得孩子般脆弱。这首《梦终南山》虽仍留有纪弦式的冷意和深度,但给人的主要感觉是乡情绵绵。此诗借助梦境抒写乡情的手法,与古典乡愁主题诗歌的“梦忆还乡”模式吻合。写于1993年的《年老的大象》最有创意:
年老的大象,在他死前,/无论漫游到了多远的地方,/总要设法走回它幼年饮水处,/巡视一番,作一生之回忆,/如此,它就一无遗憾了。/而我,我也要在我有生之年,/漂洋过海,从一个洲到一个洲,/回到我久别的故国,家乡,/去看看我小时候放风筝的广场,/把百万字的自叙传写完,然后含笑倒下。
诗的前半所写“年老的大象”的故事,是作为比兴手法使用的,这样“先言他物”,目的是为了引出后半的叶落归根之意。年老的大象死前“无论漫游到多远的地方”,总要回到“它幼年饮水处”,作为生命的归宿;一如“漂洋过海”的诗人,暮年终要回到“故国家乡”,然后“含笑倒下”,方觉死而无憾。诗的前半是对《楚辞·哀郢》中“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诗意的改写,诗人用回到幼年饮水处的“大象”,置换了《哀郢》中飞返故乡的“鸟”与首丘的“狐”。另一位台湾诗人余光中写于1960年代留美时期的《当我死时》,与此诗略相仿佛。
三、知性与谐趣
纪弦诗歌有着突出的的主知倾向。由于主知主理的宋诗与新诗的“发生”关系密切,所以,新诗的肌体内就不可避免地带有宋诗的遗传因子,这种遗传因素在此后的新诗发展过程中时有显现,与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外来影响相交迭,形成了新诗领域一脉不绝的主知传统(5)。纪弦以“知性之强调”为现代诗的基本精神,上承20世纪二、三十年代象征派和现代派的诗观。纪弦即路易士,本身就是二、三十年代现代派的一员。现代派诗人徐迟在30年代就提出过“放逐抒情”的口号,从而使诗不再以情动人而以思启人,来达到“知性”的目的。纪弦进一步发挥了“知性”的观念,他认为:“现代诗的本质是一个‘诗想’,传统诗的本质是一个‘诗情’。19世纪的人们以诗来抒情,而以散文来思想;作为20世纪的现代主义者的我们正好相反:我们以诗来思想,而以散文来抒情。现代诗在本质上是一种‘构想’的诗,一种‘主知’的诗。”(6)这种观点在横向上呼应20世纪初英美意象派所追求的“硬朗”、“干燥”、“客观”、“造义”的诗风,纵向上与宋诗“议论”、“主理”、“瘦劲”、“奇僻”、“枯淡”的诗风遥相接通。在这种诗观的指导下,纪弦写下了不少主理、思辨的现代诗,遂使“知性的普遍加强”成为纪弦诗歌的一大特色。
纪弦现代诗的知性在其作品句法上的体现,是多用“因为”、“所以”等因果句,如“因为是永远不给人坐的,/所以就当然的轮不到我了”(《椅子》),“正因为他常把我们当作他的朋友来看待,/所以我们才更有资格”(《上帝的朋友》)等,推理、逻辑性很强。他的《凤凰木狂想曲》,末节第一行用“总之”承上,像是论文作法上的先分后总。在构思上的体现,是他的不少诗整体上搭起逻辑推理的框架,用理性议论和逻辑推演构建文本,如《上帝造人人造酒》、《阴影悲剧噩梦》、《人类的二分法》、《一元论》等,当然在整体的逻辑推理框架中,填充的仍是日常的生存感觉和情绪宣泄。
生活在20世纪的纪弦,诗中多有科学内容,对其作品的知性起到了强化作用。早期的《光》有句:“因为光的秒速/是一八六〇〇〇里”;《输家》中出现了“反物质”、“原子”等物理学术语;《致彗星KOHOUTEK》则写彗星“八万年”的来访周期和“五百万英里长的”彗尾。纪弦写有许多“宇宙诗”,且以此自鸣得意,如《宇宙论》、《物质不灭》、《恒星无常》、《星际之舞》、《有一天》、《早安,哈伯》、《无题之飞》、《玄孙狂想曲》、《寄老友蔡章献》、《籍贯论》、《宇宙诞生》、《给后裔》、《梦想》、《圆与椭圆》等,主知倾向突出。这些诗多写宇宙的收缩与膨胀、爆炸的“周而复始的循环”,而在科学的知性中加入“上帝”等宗教神学的内容,又不乏诗的想象,《宇宙论》的“后记”值得注意(7),这段话是他创作宇宙诗的指导性纲领。这些宇宙诗中充满“无常感”,如《恒星无常》所写:“凡恒星必死亡。诸如天狼、织女、北斗七星等等,总有一天要老化的,然后,经爆炸而消失;或者,变成一个黑洞,不再发光。——这就叫做‘无常’。”“无常”感是古典诗人反复咏叹的老调,所不同的是,古典诗人总是以天体永恒反衬人世无常,纪弦则以现代天体物理科学的知识为依托,写天体与人世同其“无常”。纪弦的宇宙诗还常写自己或子孙乘坐“碟形的宇宙船”飞出太阳系、银河系,飞到另一个“岛宇宙”,然后再回到地球故乡。这一类宇宙诗仿佛古典诗歌中的“游仙诗”,摆去现实的拘束,在星际作自由的飞翔,超越有限和短暂,走向无限和永恒,表达一种长生不老的愿望。纪弦的宇宙诗往往曲终奏雅,借言天体在诗末规箴人类,如《物质不灭》、《恒星无常》、《星际之舞》、《悲天悯人篇》、《早安,哈伯》等诗,均归结于批判人类“战争,杀戮”等“种种罪恶”,警告人类若不“好自为之”的话,总有一天会被造物的“上帝”毁灭。虽不免于议论说教,但仍是“游仙诗”不满现实的折光,和古典诗学关怀现实、心忧天下的“讽喻”旨趣。《有一天》描写了生活在“到处都是和平与自由”的外空间的人们,像天使般“扑着翅膀满天飞”,他们互助互信,互爱互尊,互不伤害嫉妒,那里没有武器和战争,只有文学艺术、体育科学的比赛,那里年年办一次“诗选举”,那是他们的“最高荣誉”,优胜者戴上“诗王之冠”,得奖“十二个美女”。其和平与诗意的美好生活,与地球人类的“野蛮无知”构成鲜明的对比。纪弦在诗的“后记”中,说这首写于1989年4月的诗,是他“生平所写的宇宙诗中颇富理想主义精神的一个作品”。的确,“岛宇宙”的美好外空间,不就是纪弦为充满痛苦不幸的地球人类社会,展示的一个美丽虚幻的“桃花源”吗?这首诗和后记,是可以当作20世纪的《桃花源诗并记》来读的。
知性之外,纪弦诗歌还“常洩示一种喜剧的谐趣”(8),这对知性可能带来的枯燥乏味是种有效的调剂。纪弦诗歌的“谐趣”,实际上是一种“曲趣”,是接受元散曲影响的结果。在传统的文学观念中,元曲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俗文学,正以其俗,所以受到了胡适等五四文学革命发起者的高度重视,成为五四白话诗文创作的一个远源。元曲以趣为主的世俗风调,适合了白话诗歌语言形式解放、面向大众的需要,经过胡适等新文化运动领袖人物的提倡,遂对20世纪新诗产生了持续不断的影响和渗透,产生了一批如鲁迅、赵元任、流沙河、黄永玉、痖弦、管管、夏宇、于坚、李亚伟、伊沙等循着“元曲路径”创作的诗人(9),纪弦是其中较为突出的一个。
纪弦的《脱袜吟》、《7与6》、《零件》、《勋章》、《存在主义》、《猫》、《苍蝇与茉莉》、《为蜥蜴喝采》、《动词的相对论》、《苍蝇》、《距离》、《世故》、《关于笑》、《命运交响曲》、《案头》、《预立遗嘱》、《四行诗》、《现实》等,都是流露曲趣甚至曲趣浓郁之作,诚如罗青所说:“相当浓郁的俳谐性,洋溢在他的诗句之中”(10)。纪弦像散曲家那样,常常在诗中自嘲,《命运交响曲》这样给自己画像:“这里是我孱弱的胸部,/我的头发像废墟的乱草,/我的两臂是多筋而枯瘦的”,新诗人很少这样描写自己,就像诗词作家很少像散曲家自嘲那样。还有《过程》中“狼一般细的腿,投瘦瘦、长长的阴影,在龟裂的大地”的自我描写形容,与之相类。《我来自桥那边》写告别传统农业社会的悠闲安逸,投身现代社会的紧张的工作和生活:“在这里,我每天工作四十八小时。/安息日,我也不安息的”,“睡梦中我当然可以光著身子/跟一个生三只乳房的木星上的女人/谈恋爱,而不被道德重整委员会/叫了去加以重整”,“只有那些农业社会的大傻瓜,/才会害怕起重机把他吊起来/送到轮船货舱的大嘴巴里去/被那怪物嚼得稀烂,粉碎”。诗中的“我”,是一个高效率、快节奏的现代社会里的“奋斗者”形象,但字里行间仍不忘自我调侃,嘲人讽世。《四行诗》自喻为“被生活压扁了的,放在火上烤的干鱿鱼的同类”。《现实》写自己“匍匐在这低矮如鸡埘的小屋里”,“梦想直立”而不得的尴尬。《零件》自认“不过是小小一枚螺丝钉而已”。《为蜥蜴喝采》认为“饥饿的蜥蜴在纱窗上狩猎/和贫困的我用钢笔在稿纸上疾走是等价的”。而案头画笔上的一只蚊子,看上去竟“苗条而端庄/像一位公主”(《案头》),显然比自己的形象好得多。就像纪弦自己说的:“我总是嘲笑嘲笑我自己”(《关于笑》),历史上那些外貌端庄儒雅、内心忧国忧民的诗词家是很少自嘲的,只有沦入“八娼九儒十丐”的深渊里的元曲家,才放倒架子自我嘲弄,嘲人讽世,以滑稽耍玩之心态,化解生存的悲郁酸辛。纪弦的做法正与元曲家相类,他的狂人气质,孤傲个性,注定了他平生与世难谐,因此,他的诗作中“贯穿着一种调侃的美学品格”(11),用“调侃”淡化与现实的日常性龃龉。在《动词的相对论》中,纪弦甘与苍蝇为伍:
为了取悦我的女人,/让我看来性感一点,/我常用手撚撚我的两撇短髭,/使之向上微翘。//这和一只爱干净的大头苍蝇,/停歇在我的书桌上,/不时用脚刷刷它的一双翅翼,/究竟有何不同呢?//我撚撚;它刷刷。/我用手;它用脚。/我是上帝造的;而它也是。/多么的悲哀约!
其本色派曲家般的不避卑俗,已达到令人惊讶的程度!《预立遗嘱》中对自己死后土葬或天葬的惨状的设想,也是元散曲以丑为美的写法。
纪弦主知的宇宙诗也时有曲趣的流露,比如《连题目都没有》所写和“木星上生三只乳房的女人”谈恋爱,《有一天》所写仙女座大星云每年评选“诗王”,加冕之后“得奖十二个美女”之类。在感谢上帝创造宇宙、太阳系、银河系和地球的庄严之时,竟然也会冒出“尤其要感谢”上帝“创造了许多女人供我欣赏”这么未免油滑亵渎的一句(《感谢上帝》)。在他的笔下,神创造“岛宇宙”也是“一种游戏”,“就像捏面人的儿童一样”(《悲天悯人篇》);宇宙诞生之初的大爆炸不过是“上帝一脚踢出来的”(《宇宙诞生》);而宇宙收缩膨胀、凝聚爆炸的毁灭再生的循环,在感觉中“不也满好玩的吗?”(《宇宙论》)他的乡愁诗《在异邦》第一节这样写:“在异邦的大街上走著,/边走边骂人,用国语,/而谁也听不懂,多好玩!”此诗写于1999年,诗人已是86岁高龄,仍保有这份童心与童趣,读之让人忍俊不禁。有时纪弦真像一个顽童,《致毛毛虫》写自己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死了吃掉“玫瑰嫩芽”且把“蓓蕾咬了个大洞”的毛毛虫,而他知道,这虫是会变成非常美丽的蝴蝶的,且有可能被制成“标本供万人欣赏”。在罗列了毛毛虫的“罪状”,诅咒毛毛虫“罪大恶极”之后,行此杀戮的诗人仍觉中心歉然,于是在诗的末节写道:“你说你是上帝的杰作;/你说你有天赋的生存权利。/哈哈!别自以为了不起了!/知不知道,我的玫瑰和我,/不也都是上帝造的吗?”这究竟是振振有辞还是强词夺理?活脱一个顽童做了有些亏心的事,却还嘴硬,要给自己找出些牵强的理由来——这适足证明其心理的单纯良善和脆弱。说这样的童趣盎然,似不为过。
《勋章》、《7与6》等篇,是曲趣浓郁的上乘之作。《勋章》表示要挂个“螺丝钉”作“勋章”,自嘲兼嘲人。“螺丝钉”之于李白的“月亮”、里尔克的“玫瑰”,自是粗俗寒伧,自己当然比不了李白或里尔克,这是自嘲;然比之于同时代人挂着的“三角裤”、“乳罩”,则说明自己还没有像“同代人”那样沉溺于声色虚无,这里又有了肯定和自许,嘲弄的矛头转向了“同代人”。这和元代散曲家自嘲、嘲人的滑稽幽默之作同一手眼。富于曲趣的经典之作是《7与6》:
拿着手杖7/咬着烟斗6//数字7是具备了手杖的形态的。/数字6是具备了烟斗的形态的。/于是我来了。//手杖7+烟斗6=13之我//一个诗人。一个天才。/一个天才中之天才。/一个最最不幸的数字!/唔,一个悲剧。//悲剧悲剧我来了。/于是你们鼓掌,你们喝彩。
瘾君子纪弦喜欢仗策散步,诗人艺术家的派头十足,他尝言烟斗和手杖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足见钟爱之深。外形像数字“6”和“7”的烟斗与手杖,已道具般成为纪弦的标志性符号,故云“手杖7+烟斗6=13之我”,而“13”是西人深忌的不祥数字。缘此巧合,自诩“天才”的诗人又自认“悲剧”。诗思纤巧尖新,颇有曲家谐趣。第五节三行,在自嘲后转而刺世,诗人的悲剧博得世人的“鼓掌喝采”,彰显出人心世道之严重病态。此诗始以谐谑自嘲,结以沉痛悲愤,而又傲骨劲气,横对流俗,亦是散曲家之当行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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