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村,1972(组诗)

作者: 2017年06月09日17:48 浏览:47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黑白古镇


安东尼奥尼,是个坏东西(童谣)
气死安东尼奥尼,五洲四海红旗飘(儿歌)——题记

闭上眼,朝向初夏的阳光
只看红色的自己
睫毛睁开,在我的出生之地
两排浅绿的垂柳打开车门
打开了路
风不得不停了下来
瘦高个子领着他的女友
一团蓝色的火焰,擅入集镇

陌生的人群远远地围观着
灰黑色的波浪
村干部语气低沉
沉雷般斥责面色凝重的社员们
安静的石板街上
录音筒在天空缓慢游走
一只惊惧的蚱蜢从镜头前掠过
太行山东麓,一处不起眼的小镇
晃动在西西里的胶片中

几十年来,我早已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记忆躲在时间的深处偷窥镜头
在魏家胡同口
有半张男孩的脸传遍了世界


昊天观,玉帝成了我的同桌

这一年,玉皇大帝八岁,二年级
在林县任村玉皇观的大殿里
他有时坐到了最前排
有时出现在最后一排
有时成了我的同桌
他在教室里居无定所
坐到谁的地方就变成了谁

我们一样的灰眉土眼
穿着一样的补丁衣服
都是牛鬼蛇神都不怕的主
一起念语文,一起做算术
一起唱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
考多少分无所谓
老师说:只要不伤着自己就是好学生
几个人挤眉弄眼
常透过破损的琉璃顶
数殿脊上的兽头
在无限的时光里
琢磨着蓝天上变幻的流云

四十多年后我又回到了昊天观
走遍庙宇也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只是在曾经的课堂里
看见老了的玉皇香火旺盛
守着功德箱
金身再塑,须髯垂胸……


演电影

银幕挂在东场俩槐树间
喜鹊窝被嘈杂声淹没,鹊已归巢
那时槐树正盛年,身强体壮
只是在众人面前有些怯场

发电机响起,男女老少安顿下来
仲夏的场院有了雪花的颜色
孩子们爱看打仗片
听了多遍的台词都能背下来
仗从1918年打到了沙家浜
枝叶被上甘岭的炮火震得沙沙作响

银幕,村庄夜空的补丁
大山的窗户
童年的双膝处
帆影陈述起了
或显或隐的故事


几条命

麦秸垛里玩火自焚
顶不住跑出来时
眉毛和头发都没了
浑身一股燎毛味
人没事

把一根偷来的铁管绑在枪托上
火药和铁砂塞满枪膛
趴在地上扣动扳机  铁管炸了
做枪做成了爆破筒
人没事

这一年  我被水淹死过两次
被火烧死过两次
捅马蜂窝从崖上摔下来跌死过一次
在老井玩被小伙伴推到井里一次
糖豆一样尝了一瓶安定片洗胃一次

鬼门关我进出自如
水火有情  刀枪不入
奶奶说:狗七条命,猫九条命
我的命比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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