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驾车去往东风农场
那里距大江数公里远
隐隐的波光数着清澈的日子
没有哪片景色有那样放浪
旭光完成了它的抓拍任务
一张宁静温情的小照:
一个女人坐在副驾室
头上结紧的发辫光洁齐楚
一道青烟拖了数华里长
农用车放着响屁一路撒欢
心爱的我愿你长坐在身旁
日复一日为安全带所绑架
红十五线幽深旷远,一支支
利刃在林梢捅刺,车行百里
已是田园风光,不是冬天
而是一排冬青正在走向遥远
转眼间已到目的地,嗖地
一声,一朵白云擦过农场
那是七十年代的场部砖房
它不高,但是钱塘江畔最高的
也不孤单,狭长黝黑的筒子楼
足以存放人生,有人宰鱼
蹲在地上,刮着鱼鳞
一个少年换穿了白色衬衫
跨上单车出门,锰钢的单车
锈迹斑斑,但车轮很大
车速极快,可以尽情享受
郁葱的土地,季节与灌溉
在这里我也曾全速蹬车
驶往邮局,一脚支于地上
保持平衡,一手将书信
插入邮筒并静听掉落的声音
在这里我们也曾环游农场
当你纵身一跃,纤细的手臂
突然无限伸长,乌黑的
长辫在风中成了一对惊叹号
那似乎是一段无穷的路程
有时在芦苇和杨树的括号内
有时有三分钱在你舌头上
——一颗大白免奶糖
不管怎样,风将记住
那些放映露天电影的日子
当罗马尼亚搂搂抱抱
当阿尔巴尼亚莫名其妙
农场留守的朋友已然不多
矮壮的高国远健步而来
像一头乌黑野猪窜出树林
还有一只白鹭空中降落
露齿微笑时,我认出了
农场之花李月娥,当年
替她拍过几份假电报
理由父病,为的请假回城
中午时来到小饭馆,这里
甜酒自酿,蔬菜自栽
江上的青鱼又细又长
一个醉意惘然的正午
张大的嘴巴可以浇灌
摇晃的酒杯载满冲洗液
可以无限地冲印
那些裹着往事的遥远影像
赌博,贩烟,写检讨
要不就是吃和偷,愚蠢的人生
夜晚的美丽是隐蔽蔗田
奇袭瓜地,涉水伏击灰鸭棚
林间的小径不断分叉
斜阳点燃了树层边缘
偶尔误入教堂画十字
惊奇于跑来布道的乡野异人
久别重逢,高国远邀往农庄
做客,沿着秋天的垦区公路
穿越中忽见一幢小楼临河
杨树青碧,树下女人剥着玉米
她偶尔轻掠一下长发
飞行的双手沾满泥土
秋葫芦还在身边攀爬细棒
安静的生物总是比我高上几尺
我看了高国远的乌猪
又看甘蔗地,它从前是
紫皮的,现在还是紫皮
蔗枝在动,它动了,慢慢地
慢慢地,它根本没动。笨蛋
我跑了这么远难道是为看
蔗枝动与不动吗。突然
嘶吼响起,一辆红色康拜因
狂奔而去摁住数十公顷的
俏丽稻田,那是高国远的儿子
部队退伍,身手敏捷,那是
大地的金黄,白云是它的嘉宾
秋天带来了另一种生活
所以我爱那白云,明如透镜
所以心爱的我愿你的身体
开后再开,花开一生犹如红梅
在此刻,天空之上的地方
有一座苍苔斑斑的塔楼
就在那里,有人挪动枪支
时不时地瞄向人间放上几枪
无人能够免于冷枪,也无人
敢于前去解除这一武装
所以我愿这天地的空旷
是存放你我相知之情的保险箱
那芦花狂漫的大哗
急迫地冲锋,这是我的爱
那白鹭刺向青天从江滩
蓦然而起,这是我的爱
那二十年前单身的硬度
这是我的爱,今日执子之手
将夜晚和黎明之间的时间
设制为无限的停顿,这是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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