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行走
在太空行走,每一步
都要小心,因为你走在一个陌生神祗的世界中
每一步,都仿佛要几个世纪
舱门缓缓打开,在后面
蔚蓝的地球令人眩目,宇宙奢华的黑暗
也一样充满诱惑
这是下午,将近傍晚
我正在给朋友写信,外面阳光充沛
蜜蜂在郊外盘旋
生活一如往常,集市上
还有廉价愉悦,沉闷时光在渐渐消失
一架飞机
呼啸地从我们头顶滑过
我写道:人有时就像飞机
运行在看不见的航线上
音乐和欢呼声
电视直播里颤抖的语调:为他们、为我们
获得的僭越的快乐鼓掌
这快乐,我说:就像
夜色中的鸟,滑翔在魔术师
展开的衣袖间
而在无法看到的
永远失控的远空,一个黑色的
船舱似的东西,慢慢转动
一如遗忘
新起源
一个人穿越旷野寻找宗教
他认真观察那里的每一次落日
如同观察某种智慧的形成
他燃起篝火看上去像一类新起源
他认为这样做可以提高
人们站立的高度,比如原先对一个人的爱
可以转化为对所有人的爱,甚至是
对天空土地的爱
相反,原先的恨会消失
变成虚空,只存放恨的影子
他要求我同样去做一次
我拒绝了他
因我觉得自己最近认识了一位天使
节日前她常常擦拭着一扇窗子
在某幢很高的楼房里。我知道其实
她是在练习飞翔
连晗生点评:
潮湿、阴郁、静谧是叶辉许多诗的基调,在一种挥之不去的宿命感中,沉溺于地方性的景物和风俗,探究命运的幽秘,寻找万物之间的联系和呼应,是他的诗惯有的主题。然而在这里的两首诗中,题材和构思、色调和情绪却略有差异,《太空行走》从地方一隅跃向太空,从而获得开阔的视界,而《新起源》多少脱去他诗中郁闷的宿命感,新的“起源”为全诗抹上一道光亮。
在《太空行走》的起首,对陌生境域的描写扣人心弦令人屏息,直接而有分寸的笔触刻画且渲染了太空的陌生和神秘,在这里,空间的移动突显了时间的漫长(“每一步,都仿佛要几个世纪”)和“一个陌生神祗的世界”的神秘,而“宇宙奢华的黑暗”等语汇也给人一种确切可人的质感。在这首诗中,叶辉采用了他惯有的诗式(寥寥几行成段、倚重诗段之间的空间和呼吸),也有“对应法”的应用:太空—地方景物(其中一架飞机连缀着两者之间的空间),神秘幽暗的太空旅行和充满“廉价愉悦”、充满“音乐和欢呼声电视直播里颤抖的语调”的世俗生活交汇相映,同时在一种人所不能控制的命运中滑行。
《新起源》来自他早期那本薄薄的诗集《在糖果店》,它的重要性似乎为人所忽略。这首诗不同于他的其他诗的阴郁虚无,或许,这由于一个“新起源”的来临,或许,这首诗的写出在于作者想在他那种惯有的令人窒息的宿命感中透一口气:惦量诗的意趣,“他”可理解为“他人”,也可理解为自我分出的一个“他我”。在诗的开头,“他”对“新起源”的寻找无疑为诗篇带来了亮色:他通过观察落日,获得某种智慧,他燃起篝火,也点起了某种希望,并且也有着爱的提升,恨的消泯——然而,“我”拒绝了“他”。在这里,或许“我”感到“他”所做的一切徒有其表实则空洞无物,或许“我”有着对“我”的坚守。在这里,新“天使”或许是叙述者自己的“新起源”,或许是他借以拒绝的一个藉口。这首诗的不凡之处,在于其语调的自然动人(比如起首语气的平和,诗中间从“他”到“我”叙述转折的自然),在于其形象从容而富于风度的呈现(比如起首的旷野、落日、篝火形象,中间的天空、土地、爱恨形象,诗篇一个轻盈又饶有意味的结尾),在于作者字里行间所体现的举重若轻、不露痕迹的技艺和成熟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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